半暖时光(66)

颜晓晨看着桌上的证据,面如死灰。她虽然聪敏好学、成绩优异,可家庭条件决定了她没有被督促着练过字,她的字工整有力,却一看就是没有正规笔法的。沈侯却不一样,从小被母亲寄予了厚望,五岁就开始练字,启蒙老师都是省书法协会的会员,虽然沈侯上初中后,放弃了练字,但从小打下的根基已经融入骨血中,他一手字写得十分漂亮,一看就是下过苦工的。

王教授严厉地说:“不管是做学问,还是做人,最忌讳弄虚作假!学校对作弊一向是严惩,一旦被发现,立即开除学籍。”

颜晓晨的身子晃了一下,她脸色煞白,紧紧地咬着唇,一只手扶着桌子,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不摔倒。

虽然从字迹能看出考经济法的沈侯和考宏观经济学的沈侯不是同一个人,但毕竟不能算是真凭实据,笔迹鉴定专家也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中,王教授压根儿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此类人,更不知道去哪里找,如果颜晓晨死不承认,王教授还真要再想办法,这会儿看她没有厚着脸皮抵赖,王教授的脸色和缓了一点,“对这个叫沈侯的学生我没有任何印象,可对你的名字我不陌生,在你没放弃保研时,院里以为你肯定会接受保研,两个教授都已经准备找你谈话,希望你能做他们的研究生,没想到你放弃了保研,好几次吃饭时,我都听到他们遗憾地提起你。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我特意查问了一下你四年的表现,应该说,你是让所有老师都满意的学生!我听说你家庭条件很困难,已经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你应该很清楚开除学籍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告诉学校,是你主动找我坦白认错,替你向学校求情。”颜晓晨像即将溺毙的人抓到一块浮木,立即说:“我愿意!”

王教授指指她身旁的椅子,“你先坐。”他把一沓信纸和一支笔推到她面前,“你写个认错悔过书,承认你是被沈侯威胁鼓动,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几经反省,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找我坦白,承认了过错。”

惊恐慌乱中,颜晓晨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她拿起笔就开始交代犯错过程,写了一行字,突然反应过来——这份悔过书在把所有过错推向沈侯。她停了笔,嗫嚅着问:“教授,学校会怎么处理沈侯?”

王教授是七十年代末恢复高考后的第三批大学生,当年为了读大学,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坚持,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在他眼中,学习的机会很宝贵,他对现在身在福中、却不知福的年轻人非常看不惯。王教授漠不关心地说:“按校规处理!我查过沈侯四年来的成绩,也打听了一下他平时的表现,既然他一点都不珍惜在大学学习的机会,这个惩罚对他很合适!”

颜晓晨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窒,刚刚带给她一线希望的浮木竟然变成了绝望的石头,带着她向水下沉去。颜晓晨哀求地问:“沈侯也可以主动坦白认错,教授,您能不能帮他求求情?”

王教授暗中做调查时,已经知道颜晓晨在和沈侯谈恋爱,但他对这种恋情很不认可。他痛心疾首地说:“你一个勤奋刻苦、成绩优异的学生被他害成这样,你还帮他说话?什么叫爱情?真正的爱情是像居里夫人和居里先生、钱锺书先生和杨绛先生那样,爱上一个人,通过拥抱他,拥抱的是美好!你这根本不叫爱情!叫年少无知、瞎胡闹!”

一个瞬间,颜晓晨已经做了决定,她轻轻放下了笔,低着头说:“谢谢教授想帮我,可如果减轻我的惩罚的方法是加重对沈侯的惩罚,我不能接受!”

王教授训斥说:“就算你不接受,学校一样会按照校规,严肃处理沈侯!不要做没意义的事,赶紧写悔过书!”

颜晓晨轻声说:“真正的爱情不仅是通过他,拥抱世界的美好,也是荣rǔ与共、不离不弃,我看过杨绛先生的《我们仨》,十年浩劫时不管多艰难,杨绛先生始终没有为了自保,和钱锺书先生划清界限。”

王教授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骂:“沈侯能和钱锺书先生比吗?冥顽不灵,是非不分!出去!出去!收拾好行李,准备卷铺盖回家吧!”

颜晓晨站起来,对王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谢谢教授!”说完,她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办公室。

颜晓晨脑内一片黑暗,行尸走ròu般地下了楼,心神中只有一件事情,她即将被学校开除学籍,失去一切。

她的大脑已经不能做任何思考,可习惯成自然,腿自然而然地就沿着林荫道向着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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