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119)

进门的那一刹那,我吓呆了。

我看到了于安朵,她的手腕和脚腕都缠着臃肿的纱布,双腿被某种东西固定在c黄上,两只手被固定在身子两侧,整个背部则完全贴合着靠在c黄的靠背上,腰部也被同样的方法固定了起来,像一个字母“L”一样端坐在c黄上。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为什么她变成了这样?她的家人怎么能这样对她?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传说中的“于秃子”干的吗?

橘黄色的灯光照着她消瘦的脸,我慢慢走近,她好像费了很大的劲才认出我来,微笑着说:“马卓,你终于来了。”

她居然还在笑,而且笑得那么情真意切。

我试着拉了拉她的手臂,动不了。她显然是绑成这样已经很久了,用力固定纱布的既非绳索也非医用胶带,而是一中特质的橡皮圈,项圈和纱布的接口处有深深的勒痕。看来她一定挣扎过。

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心里只有两个字:救人。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打开各种抽屉和橱柜,企图寻找什么可以帮助搞开那些橡胶圈的利器,她看出我的意图,口气淡淡地说:“别浪费时间了,在这个房间,包括这座房子,你都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拿出电话。

她惊叫着说:“不要,你先听我说话好么?”

我在她c黄边坐下,急切地问道:“到底是谁这样对你?”

“我自己。”我疑心她是因为服用了镇定剂,所以看上去才那么心平气和,“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的问题。他们是没办法。”

“为什么?”

“陪我说说话吧。”于安朵说,“这些天除了王愉悦来看我,我都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好寂寞的。”

屋内唯一一盏小壁灯,她却要求我关上它。

“关了吧,这灯光照着我很累,关了灯我们再说话。”我依她言关掉了灯,月光立刻从窗帘fèng隙里照射进来,找到她苍白的脸上,她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全身只有一对摄人心魄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像一个透明的白瓷娃娃。原以为于安朵是个一碰就会伤人的刺猬,失去了攻击力的她,才让我明白“校花”是怎么一回事。她真的很美,美得让人舍不得多看一眼。

“有他的消息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

“怎么你没去看他?”

我摇摇头。

“其实,我知道你爱他,我也知道他爱你。”于安朵说,“我只是不愿意服输,是不是傻得够呛呢?”

“别说这些了。”我站起身来说,“我得想办法替你松绑。”

“放心吧,我爸回来会替我松的。”她说,“他临出门的时候我又犯病了,他只好这么做。不过他今天可能有事,应酬得有点晚了,所以,我就绑得久了一点点。”

“你到底什么病?”我问。

“我爱自杀,”她很轻松地说,“我尝试过许多许多的死法,跳楼,安眠药,割脉……第一次是十三岁那年,我雇了我们班一个女生替我偷安眠药,她妈妈是开药房的,她每次都到店里替我偷一小点儿。我策划良久,积少成多。终于一个月之后,我有了七十颗安眠药。那天晚上写完作业以后,我躲进厕所里,耐心地把它们全部捣成碎颗粒,然后倒进牛奶一口气喝了。可惜安眠药是不容易溶于水的,我那时候小,不清楚状况,杯子里的碎渣很快被别人发现了,所以我刚刚睡了不到十五分钟,就被抬进医院里洗胃。可是虽然只有十五分钟,我却好像做了无数个梦,梦里他带我飞,看见许多只五彩的鸟,每个鸟嘴里都叼着一朵玫瑰花,我趴在他的背上,空气里全是玫瑰花的气味,我的嘴巴里也全是那种醉人的芬芳……后来我在医院里醒过来,看到我爸爸气得发青的脸,我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又拔了针头从医院的楼上往下跳,有个护士从背后抱住我,她吓得尖声大叫,我超喜欢这种感觉,把人吓得浑身发抖,真的很慡。后来,就好像上瘾一样,我开始渐渐喜欢上自杀的感觉。而且,你知道吗。每当我死一次,他就会回到我身边一次。死亡线就像两端系着我和他的弹簧,我越是靠近它一次,他就会从离开我的尽头弹回来一次。我们就这样玩着弹来弹去的游戏,多有意思啊。”

我提醒她:“可是他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就算付出生命,也救不了他啊!”

“我救不了,我爸可以救。可惜我爸爸不许我们来往,他从来就没许过,所以,他要弄死他,他不要他活。马卓你知道吗,每个人的身上都拴着一根死亡线,这头连着自己,另一头连着他爱的那个人。我没办法了,再也没办法了,我就想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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