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雾(111)

陈子柚从未真正cha手过公司的事务,对于他的被污rǔ与被损害,她无从补偿。她所能补偿的,只是他因为她而没有逃掉牢狱之灾,她并不认为他无辜,但她承认这件事并不公正,而这种不公正是她的心魔所导致,所以她用自己目前可以挪动的自有五十万现金来换取自己的心灵宁静。

至于她的往事,该来的总要来,躲得过一次却躲不过永远,她从不寄希望于无人知道,她只求有人能谅解。如果不谅解,她也没办法。

陈子柚打算向迟诺坦白全部的事情。她的过去,她并不觉有什么对不起他,但是倘若因为她的过去给他以及他的家庭带来困扰,那么她的确难辞其咎。

可是那天迟诺偏偏非常忙,她拨了几个电话都只显示对方不方便接听,直到傍晚,他才拨回来,很抱歉又有些懊恼地说,发生了一点棘手事,一直在开会,看来要熬到深夜,而且明天一早他就要出远差,只怕连与她当面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然后便匆匆断线。

她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却没有机会将话说出口。

那天晚上陈子柚再度失眠,深夜里一个人喝了一点酒,抽了几支烟。最近她几乎再也没失眠过。而且因为迟诺不吸烟的缘故,她也很久都不吸烟了。

她并没有去过分纠结白天的事,虽然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很犯堵,就像在她正在玩的一种游戏,目标已经就在前方,脚下却突然裂开一条巨大的裂隙,要拼了力气才能跳过去,稍一不慎,GAMEOVER,一切又要从头来过。

其实真正让她烦心的却是刘全对她过去几年生活的评判。

漆黑的夜里,她坐在阳台上藤编的摇椅上,晃来晃去,将烟雾深深吸入肺中,又缓缓吐出,反反复复。

夜里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她也没开灯,除了指端那一点点微红的火星,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人似乎也一点点消融在浓浓的黑暗中。她一直怕黑,此时却想借着对黑暗的恐惧来克服她另外的恐慌。

她忆起过去这十年的岁月。她一直自以为是地将自己当作受害者与殉难者,理所当然地得过且过,不问外界的是非。她一度从心灵深处仇恨并厌弃江离城,认定他是毁掉她青春的罪魁祸首。

可是,她很少去反思,她本来明明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她从来没想过,如果当初逼她卖身的不是江离城,而是一个秃顶大肚满脸横ròu的糟老头子,她是不是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如果这些年,她的生活如同纪实犯罪文学中的女性一样被蹂躏虐待,她是不是还能撑到现在?按她的个性,她也许宁可自尽也不愿苟活。

如果顺着这种思维,那么,她当年在答应江离城的时候,尽管心中恨透了他,但是否也有那些古怪可耻的情结作祟?比如,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曾经真真实实地被他迷惑,为他心动过。他是她一次堕落的见证,所以她在他面前轻易地选择了另一次以及另一种形态的堕落?

这些她不愿承认的假设,是否当初都藏在她自以为高尚的牺牲的华丽外衣之下,左右了她的选择?

而且,尽管她从心理如此排斥他,摆着极高的姿态不逢迎他,不接受他的钱和物,可是她毕竟利用过他,利用他摆平公司的倾覆,利用他报复叛徒,利用他的资源为外公治病,甚至利用他转嫁自己的自我鄙弃,她将她对这世上一切的不满都集中于他身上,如此她才能够保持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这样的假设是她永远都不想正视的,因为这会颠覆她这许多年来的精神支柱。如果承认了这一点,那么,其实她一点也不可怜和无辜,当初外公也曾经以“虚荣”和“怯懦”来定义她的行为,尽管她死不承认,但现在细想一下,竟然也觉得有道理。

陈子柚又点了一支烟。她吸烟一直很有节制,从不曾抽过这么多。这些年来,尽管她觉得日子黯淡无光透不过气,可是因为怀着对未来的一线希望,她一直很珍惜自己。可是现在,当她不情愿地承认其实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值得珍惜时,那种深深的自弃感再度蔓延全身,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当她再想找个人来恨,来转移这种沉重抑郁的情绪时,却发现她连这个渠道都没有了。

她坐了很久仍无睡意,起身去找手机想看看时间,却见到屏幕显示一个未接短信,是迟诺发来的,只有几个字:“睡个好觉。”

迟诺经常在忙于应酬时顾不上给她电话。子柚的作息很规律,如果应酬结束时已经太晚,迟诺怕电话吵醒她,便会留一个短信给她,待她第二天一早便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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