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馅(121)

第二次,谢陆就学了乖。他把枪的零件,拆成好几个图,到好几个铁匠铺去打。这花了他将近一年的积蓄。几个月后,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把枪。子弹用的是铅弹,打不死人,但足以致残,打飞鸟走兽更是不在话下。当他第一次开枪,打中了山上一只野鸡的野鸡,终于感觉到,某种压抑在身体深处很久的冲动和喜悦,得到了解脱和释放。

这支枪是他的秘密,他谁也没告诉,甚至都没告诉爷爷。他只是每天回家越来越晚,他频繁逃课,有时候甚至周末两天都住在山上——反正也没人注意到。他把打来的野味儿,卖给市区的餐馆,换来的钱足够应付自己的日常开销。

十四、五岁的少年,却活得像个十足的猎手,甚至渐渐在周边山区小有名气。因为他的猎物,总是眼睛被射中。

这只有万里挑一的神枪手,才能办到。

谢陆也有一种感觉。

每当他从山里出来,回到城市,回到家中,回到学校。他只觉得自己跟这一切格格不入。但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靠打猎活一辈子,父亲那间半死不活的小店,还指望着他去卖命。

可前路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十四岁那年,爷爷死了。是病死的。大概是怕他伤心,直至病入膏肓,躺在c黄上动不了,才让人通知他和爸爸。

父子俩连夜赶到乡里,望着病榻上的爷爷,都哭了。爷爷却在笑,先握了握谢陆的手,说:“孩子,要好好过这一辈子,爷爷会在天上看你。”

谢陆哭得说不出话来。

爷爷又把爸爸叫到跟前,指着旁边的柜子:“那里有我攒下的一万块钱,你答应我,让陆陆去考射击特长生,不然我死不瞑目。”

爸爸走过去,把钱拿出来,点了点,流着眼泪点头:“好。”

遵照爷爷的遗愿,他的尸体在三天后火化。

乡里人都崇尚土葬,谢家的老人成了多年来唯一一个例外。没人告诉谢陆,但是他明白,爷爷执意火化,就是为了把钱省下来,给他去读射击特长。

半个月后,谢陆初中毕业,省体校同时发布了公开招生公告,其中射击特长生3个名额。

谢陆跟爸爸提了报名的事,但那段时间爸爸正为了下个季度的店租焦头烂额,每次他开口,爸爸就不太耐烦地摆摆手:“等我有空再说。”

谢陆怕耽误了,就自己去报名、体检、参加笔试……直至最后的射击选拔考试那天。

省体校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所以考试这天,几乎是人山人海。谢陆坐在考生中,身边不是市体校的尖子生,就是全国少年射击比赛的冠军。唯独他一个,当老师叫到他的名字时,表情有些疑惑:“谢陆?没有任何射击训练经历和成绩?”

“没有。”他答,平生第一次,手心出汗,感觉到怯场。

谢陆参加考试的那短短几十分钟,吸引了体校射击系全体老师前来围观。据说甚至连正在上班的校长,都闻讯赶到射击场,看这个相貌清秀、寂寂无名的少年的枪法。

“靶位再往后移动30米!考生开始自由射击。”

“10环、10环、10环……”

“后移30米!”

“10环、9。97环、10环……”

“换移动靶位!”

“10环、10环、10环……”

当考试终于结束,谢陆放下枪转身、考官报出成绩时,全场寂静无声。校长当场拍板:“把录取通知书给他,这心理素质、这枪法……这个小子我一定得要!”

谢陆怀揣着热乎乎的录取通知,回到了家里。路上他就按照老师讲的金额,大致算了算,爷爷留的钱,刚好够两年的学费,生活费、剩下一年的学费,还有其他费用,他可以自己再想办法。

十五岁的谢陆,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接近他的梦想。

也是,爷爷的梦想。

也是这一天,他第一次感觉到梦想被人撕碎的刻骨之痛。

当他把通知书递到父亲面前,父亲却长久地沉默着。

谢陆开口:“那是爷爷留给我学射击的钱,我必须拿回来。”

父亲突然就抓狂了。

他抓起通知书一把撕碎,谢陆惊得一下子扑过去,却只抢下一堆碎片。然后,他看到了父亲无比愤怒、无比鄙夷,却还带着几分窘迫的表情。他冷冷地拍着桌子站起来:“我早就说过了,你高中毕业就要到店里来帮老子。你爷爷临死糊里糊涂,你也跟着异想天开?你知不知道养一个特长生要花多少钱?老子哪里去找那么多钱?你爷爷的钱,早拿来交房租了,老子养你不要钱吗?学射击?你没看到新闻说,那些奥运冠军都没饭吃,去澡堂给人搓澡?想到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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