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124)

淡漠神色令她双颊越显苍白,从那柔软唇间吐出的话语,带了刻意的疏离。薛晋铭无声笑笑,只贪恋她掌心的短暂温存,后悔不该睁眼。念卿蹙眉看他,忍不住问:“真的没事吗?”

他缓缓坐起,倚了沙发,歉然看她,“抱歉,是我冒犯了你。”月下庭前,那似真非真的一吻,迷乱仓皇的气息纠缠复又浮上眼前。

“我不是有心……”他喃喃开口,却似不知该说什么。

“我明白。”念卿微垂了脸,神色平静,喜怒哀乐深深敛藏。

良久寂静,相对无话。

“你受的委屈已太多,为何还要这样辛苦?”他望定她,语声低缓,“我不记恨你当初的选择,但你要知道……你若过得好,我才甘心。”

念卿动容,抬眼迎上他目光,一时不能言语。甘心二字听在耳中,勾起的却是当年旧话——彼时她说,薛晋铭,你不过是不甘心。如今他终肯承认了甘心,再不是从前自负的薛四公子。输赢得失从他口中坦然说出,令她听得心酸。或许真是错怪他,以一句“不甘心”错杀了他昔日真心。

即使是,错也错了,罢也罢了。念卿侧过脸,不忍再听下去。然而这一次他格外执拗,迫着她,听得清清楚楚,“从前非分之念早已断绝,你无需理会我,我也不会令你声名受累。”

你只需,允许我爱你。这一句,是不能出口的卑微企求。

她的身份与他的骄傲,不允许有这样的话语,哪怕只有两个人听见。

往日万语千言不能诉,到这一刻,咫尺相对,却更是说不得。那便不消说,就这样看着也是好的。念卿微侧了身,避开他目光,仿佛一个字也未曾听见,只淡淡道:“天一亮我便启程,你既执意留在北平,我也不能勉强。老傅不是善类,佟帅也非良主,你自己万事小心。”

“姓傅的肯放你们就这么走?”薛晋铭眉头深蹙。

她斜隐入鬓的眉,挑出淡淡笑意,“傅府寿宴上,那一出傅霍联姻的戏,自然不是白做。”

薛晋铭恍然,“你答允联姻,以此骗得姓傅的放你们回去?之后又要怎么办,难道出尔反尔,公然背信悔婚?”

念卿一笑,“我别无所长,只擅骗人。”

薛晋铭挑眉,眼里忧色涌起,“倘若老傅不信你联姻的诚意呢?”

“那也只好博上一博了。”念卿浅笑,说得轻描淡写,“我骗人的本事想来还是有几分吧。”

薛晋铭痛心神色溢于眉间,“凭什么要你为他这样冒险,你一个小女子,既没有通天彻地之能,又不欠霍子谦一分一毫,他闯下的过错自去担当,与你何干!”

念卿垂眸一笑,“怎么不相干,凭他是霍仲亨的儿子,也便是我的家人。”

薛晋铭窒住,无话可说,只得恨恨地看她。

“总之,明日子谦随我一走,任凭北平翻天覆地,仲亨都不会出一兵一卒,除非战事蔓延,祸及中原。你要投效佟岑勋,我也不能拦你,既然蹚进了这浑水,往后你自己万事小心。”

薛晋铭看了她半晌,眼里犀光闪动,“只要霍帅不cha手北面,佟帅也不会捋他虎须。倘若傅家没有霍氏相助,九成胜算在我。待佟帅入主内阁,我自会让你知道,往日今日都没有错信薛某人!”

没有鲜花着锦、没有软玉温香,眼前意气风发的薛四公子,铿然掷语的四少,烈血如火的薛晋铭……终究这才是真正的他。纵是念卿也不由为之动容。她凝视他,“我不知你为何这般信赖佟岑勋,不知你究竟图他什么,既然你有你的抱负,我亦不便多说……我只不想你再走错,不想你再受累。”

薛晋铭抬眼,迎上她殷殷关切,看懂她深深忧虑。

佟大帅密谋倒阁,薛四公子出钱贿选傅系要员;佟大帅策动兵变,薛四公子绕过戒严从海路运送军火北上;佟大帅有人马有地盘,进可攻退可守,赢了可做大总统,输了仍是一方军阀。而你薛晋铭,如今再豪绰也不过是一介商贾。

乱世为尊,怎样也轮不到商人。这是旦夕风云的世道,朝食醴酪暮食糠,谁也不知明日城头招展谁家王旗。赌上全副身家性命,若只为换取功名仕途……这旁人勘不破的镜花水月,你薛四公子仍还看不透吗?

她的无声质问,不着一字,俱写在眼底。良久,他垂下目光,平静开口,“这一潭水有多浑,我自然清楚。北边是烂透了,南边又未尝没有恶瘤在身。我弃仕从商,并非不识抬举,只是不再寄望政客救世,也不寄望军阀强国……当年家父将兄长们安置在军政要职,送我赴日学习军事,寄厚望予我……彼时踌躇满志,也曾立志以现代军事革除国内旧弊。”他语声一顿,浮起怅惘笑容,“可还记得你我初见时候,记得我那时的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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