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香鬓影(14)

长谷川却转了话锋,笑里带刺道:“不过,我以为普契尼先生的《蝴蝶夫人》并不是一出好的剧目,他并不了解我国女性,大和民族的女性十分坚贞,不会像巧巧桑那样轻浮懦弱,靠美色取悦外国男人。”

云漪勾起唇角,目光掠过他身边的白俄美人,“是么,贵国女子既然如此坚贞,想来大和民族的男人一定更加洁身自好,不会像那剧中军官一样,轻易迷恋外国女子。”

这一番话回敬得滴水不漏,座中洋人都懂得中文,闻言不禁失笑,长谷川脸色变幻,不动声色笑道:“云漪小姐果然冰雪聪明。”

“普契尼虽不谙大和女子真正的美丽,却也将巧巧桑之痴情描摹得感人至深。”薛晋铭闲闲而笑,轻描淡写揭过僵局,给长谷川下了台阶。

云漪斜他一眼,“四少游学东瀛之时,可曾邂逅你的巧巧桑?”

薛四公子凝视云漪,笑容温柔,“异国风情固然独特,我却独爱眼前佳人。”

此时舞曲又起,灯光转暗,乐队奏出缠绵靡丽的调子,撩人心神。

薛四公子翩翩起身,向在座诸人含笑颔首,揽了云漪步入舞池。

云漪冷了脸,一言不发。薛晋铭亦不说话,只低头凝视她,挽在她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迫她紧贴在他身前。灯色昏暗,照见她颈项雪白,修长如玉,鬓角散下一缕发丝,悠悠拂动,似苏苏撩在人心上。薛晋铭凑近她耳鬓,闭目深嗅,隐隐女人香,混合了他身上烟糙与香水的味道,越发缭绕迷人。

“那是谁?”他在她耳畔呢喃似的开了口。

“你又是谁?”云漪冷若冰霜。

“这话真叫人伤心。”薛晋铭捉了云漪的手贴在胸口,似笑非笑看她。

云漪抽了手,幽幽地笑,“原来四少也有心。”

薛晋铭最爱她这副冷而媚的神气,一时心头苏软,倒舍不得责怪了,只笑谑道:“你才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云漪却一发嗔怒起来,摔脱他的手,冷冷道:“我同旁人跳支舞便是没良心了?那你将我让给日本人又怎么算?”舞池里人影交错,有人闻声侧目,薛晋铭忙揽了她,啼笑皆非道:“你倒恶人先告状,也不问个情由底细。”

云漪挣脱他怀抱,转身出了舞池,直往后台去。薛晋铭赶上前拽了她,将她逼在廊柱后头,贴着她脸庞低叹一声,“小东西,尽会折磨我。”

“四少屈尊抬爱,已是天大的恩惠,任凭如何打发,我岂敢说个不字。”云漪扬了脸,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可若借着个女子去讨好日本人,四少,恕我说声不认识您!”

薛晋铭脸色剧变,触上她凛凛目光,脸上热辣辣似挨了一记耳光。

云漪眼里也浮起蒙蒙一层水光,泫然望定他,凄楚之极。

他伸手方欲抚上她脸庞,她却重重推开他,咬唇掉头而去。

“云漪!”薛晋铭追到后台入口,却见一袭青衫闪出,裴五满面谦卑地拦住他去路。

转进后台,身后幕帘挡住外头视线,云漪擦去眼角泪光,一扫哀婉神色,只余淡漠苍白。

一路疾步直入,顺手摘了手套抛给紧随身后的仆妇,来到专属化妆间门口。云漪推门而入,却见那猩红丝绒窗帘前,早已有人候着她了。

那人坐在轮椅上,背向门口,悠然抽着一支雪茄。

“秦爷。”云漪反手将门合上,背抵了门,脸色越发苍白。

秦爷扳动轮椅,转过身来,黑色绸衫上织了团团的福字,同他面容一般富态而平庸,看似个最寻常的商人,毫无特殊之处,只一双眼里精光夺人。

“今晚玩得可开心?”秦爷笑眯眯打量她,目光似只锥子,令云漪喉头发紧,无言以对。

“秦爷,您说过薛四公子的事已完,却没说过还有日本人这一节。”云漪索性开门见山,强撑了倔强神色,“您当初许诺的话,云漪记得很清楚。”

“丫头,话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虽说了薛四公子的事情已完,却未曾说过,从此你便可以得罪他。”秦爷呵呵笑,目中精光闪动,“行有行规,你吃一天风月饭,就得赔一天的笑脸,莫说炙手可热的薛晋铭,哪一个恩客都开罪不得。”

云漪垂眸不语,心头却只盘旋着风月饭三个字,似被鞭子抽中背脊。

“我以为,这碗风月饭总有些不同。”她冷冷抬了头,“从前既要笼络薛晋铭,便由不得我招惹别的恩客,如今换了霍仲亨,我便一心一意接近那霍督军!这头的薛公子,只怕是招呼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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