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63)

阴霾天色里渐渐接近布拉格,摇晃的火车上,半醒半睡间被阳光突然惊醒,睁眼见云层后斜阳孤悬,明光直入车窗,金色布拉格近在眼前。Hallo,Praha!(德语:你好,布拉格)

布拉格不冷,没下雪

在1637年开到今的布拉格老餐馆里边等ròu上桌边翻开本子看一个月前许下的愿望,又一个实现了。当时写下愿望的忐忑犹记得。我对着小本忍不住笑。这个薄薄的小许愿本子,是我随身带着的励志神器。每个月有什么愿望,写下来,努力去实现,回头一个个打上钩,越是隔得久,回头再看旧心愿,自己都会感叹“原来我真的做得到”。对面桌的捷克姑娘看着我这样笑不明所以,也跟着笑。走时我们互道haveaniceevening。

画着哥特眼妆的典型东欧美女服务生指路,让我出门沿螺壳内部般的黑暗狭陡旋梯一直往下走啊走,转啊转,怀疑要走到地下精灵国的时候终于瞧见小木门上lady's标识。旁边铁花小圆窗探头一看,在半山壁上!布拉格是魔幻之城。

酒店壁炉燃得很暖,沙发很软,陷在深深的宁静里,想着这一路,被上天安排的一双双手牵引,走前所未有的路,看意想不到的风景,发现截然不同的自己。世界角落的角落,一些人在想着另一些人。把无关紧要的计较都放下吧,唯相惜,唯相忆;唯谅解,唯感激。

平安夜听完音乐会出来,偶入一间老餐馆的地窖酒吧,有漂亮穹顶和绘画,一架老钢琴,一位风度翩翩的像某个我突然忘记名字的电影演员的老琴师。钢琴师笑眯眯为我弹奏,弹我喜欢的曲子,我唱桑塔露琪亚和茉莉花,他只听我唱一遍半跑调的茉莉花就能弹出来。趁他去倒酒,我坐到琴前胡乱弹着玩儿,乱弹琴的水准得到友情赞扬。老琴师说,如果你下次再来Praha,我还在这个地方弹琴,你就来当我的学生吧,我教你,然后你接替我弹琴,我去替你旅行。狡猾可爱的老爷子。走时跟他道别,竟有点老朋友的不舍,他久久跟我握手,目光像个不舍得热闹散去的老祖父。

【莱比锡】

Leipzig,冬夜行路,晚霞在天。这个城市名的德语发音我好不容易才能念准确。

典型东德城市,冷蓝瓦灰色调,严谨节制协调的美,的确是巴赫的音乐之城。坐火车穿行于东德,听着巴赫最宜入眠。去到巴伐利亚就得换曲子听了。

欧洲冬季街头没有春夏的绚烂,不下雪就更萧瑟,但老城市的虬曲枯树有另一种美。总有和老宅子相依数十年的老树,也许屋里还有从未离去过的老人。

LeipzigHbf里的老书店Ludwig,接顶连地的长窗下是咖啡座,周围都是书。找个阳光好的下午在这里连人带书摊开了晒,晒腻了买张车票,去个不远的小站转转,回来正好吃晚饭。

下午雨后迷路在一条狭巷中,推开只容侧身进的小门,叮咚,银发玳瑁眼镜的老先生抬眼微笑。清闲店主和闲客闲聊。他乐呵呵捧来古董铜镜给我试耳扣。挑中几样老饰物,象牙莲花耳扣,黑曜相片坠子……包装时他把那朵骨雕玫瑰不声不响放进盒子,我说这个我没买,他笑笑:“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衣香鬓影》中念卿和四少在陪都家中联弹的钢琴曲,是舒曼的梦幻曲。今夜我在莱比锡,舒曼常去的老咖啡馆,听着流淌在整个老房子里的乐声,看着彩窗,想书中人,异乡人,世里世外,此生彼生,转动腕上莲花手珠,一遍又一遍。

从莱比锡返回德累斯顿,已是深夜。走出酒店,寻找尚未打烊的餐馆,终于有间离打烊还有半小时的bar,不用落座,一杯martini喝完走人……有个人曾对我说:“当你新到一个地方或回到一个地方,都要给自己一份丰盛的欢迎晚餐,至少一杯酒,答应我永远不怠慢你自己。”

【法兰克福】

离开德国这天,法兰克福下雪了,清晨将明未明的天色里穿行在去往机场的路上,窗外白茫茫积雪覆满屋顶树梢,路灯微光晕染,第一次觉得这城市美好。

【维罗纳】

在冬日,终于又回到这个心心念念的城市,跟随着自己的心。

Adige的河水夏天浑黄,冬天苍碧,河岸糙地夏天是不是深翠已不记得,只记得那夜,一起躺在糙地,看见星空璀璨。岸糙暖黄,枯树被寒风雕塑成奇异姿态,一黑一白两只野猫裹了身厚毛厚膘在糙丛里扑闹。对岸屋舍山峦起伏,城堡塔楼矗立。心内喧嚣平息,求仁得仁,终老此间也不错。

还在安置行李,不料却有客到。不经意间走到露台,抬眼就和它打个照面,它的眼睛太锋利,和我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像有质感的实物。它一动不动地和我对视,隔几步距离而已。我拿起手机,镜头刚打开,它轻轻将翅膀一展,扑入栏外阳光,羽翎鲜明闪耀,掠过Adige粼粼河面,向着有积雪的远山飞去了。很美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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