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暗(14)

(14)

真走了

当晚,小爱就搭乘火车回到了南京。

票买晚了,没有卧铺,小爱只好坐在硬座席里。

火车摇摇晃晃,小爱的耳朵里塞着IPOD,世事皆与自己无关。

累到极致的时候,人是绝对不知道累的。

李进这会儿应该在医院里,十万元抵一个伤口,他的智商认定是值的。但小爱知道输的还是自己,手臂的伤和心灵的伤怎么可以同日而语呢。

敲开家门的时候,妈妈好像并不觉得惊喜,只是说:“噢,回来了。”

“回来了。”小爱说。

小爱在家里睡了整整一星期。喝妈妈做的汤。妈妈也是一个人,小爱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总是说,男人不是好东西,所以小爱一直不曾谈恋爱,第一场恋爱开始和结束都莫名其妙,第二场,更是莫名其妙。

很多年里,小爱都曾觉得妈妈不可理喻,甚至心理上有问题,所以毕业后,死活也要留在北京不肯回家。经过这些事,她却忽然懂得了妈妈。

自己是妈妈的女儿,看来有逃不脱的和她一样的命运。

事到如今,妈妈却没什么话可讲,只是变着法儿煨汤给她喝。南京的秋天已经有些微凉。妈妈住的是老房子,窗户不挡风,窗帘还是中学时代的那一幅,只是洗得有些发白。小爱在这里长大,离开后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那是第一次恋爱吧,妈妈跟她说:不行,不可以。小爱从不和妈妈吵架,那一次也没有,她只是对自己说不会再回来。

但最终还是回来了。

一个月后,小爱跟妈妈说准备去找工作。她把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接上网线上了网。信箱里全都是信,最多的是点点的,点点在信里说:“你的书我给你全寄回去了,李进也没事了,出院了。亲爱的,我想你,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答应我你要快乐。”

再有就是一些作者的信,他们并不知道小爱已经离开,还在充满热情地给小爱投稿。

小爱给点点回信:亲爱的,我没事了。

回完这封信,小爱对自己说:是真的没事了。

时间,的确是个好东西。

没想到点点很快就回了信,她说:上Q.

小爱上了Q,点点又坚持要视频。

小爱跑到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涂了一点口红,再用粉饼把腮扑亮一些,这才上线,冲着点点微笑。

点点说:“哇,越发漂亮年轻。”

小爱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早说过我会没事的。”

“哈哈哈。”点点笑,“我也辞职了。”

“怎么呢?”

“杂志要停办了。我赶紧换了一家新的,好在我有经验,不需太仰人鼻息。新杂志给我很大的空间。”

“我还是不太明白,杂志不是办得好好的吗?”

“上头有上头的想法。”点点说,“我们这些普通人,哪里会弄得明白!”

“哎。”小爱叹息。

“还有新闻你要不要听?”点点说。

“说啊。”

“李进要结婚了。”点点说,“他娶了现在最红的模特儿,叫离离。”

厨房里,烧的水开了,壶在尖叫。

小爱说:“点点,就这样吧,我要装开水去啦。”

说完,小爱下了线。

开水壶一直在尖叫。妈妈买了菜正好开门进来,看着发呆的小爱,没说什么,匆匆换了鞋径自走到厨房里去了。

妈妈关了煤气,周围安静了下来。

小爱的心,却被什么莫名的东西掀起了巨浪,排山倒海。她忽然忆起一个温柔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她的身后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幸福。”

小爱不是不想要幸福,只是小爱要不起那样的幸福。

幸福的背面,往往是伤痕。

所以,小爱宁愿选择什么都不要,将心交付于一面平静的湖水。

至于底下的波澜壮阔,小爱想,与自己无关。

可是有一些明明跟自己无关的结局,还是敲痛了小爱的心。

“你没事吧?”妈妈过来摸摸小爱的额头说,“你不是说要出去找工作?”

“就去。”小爱说。

“你还年轻,又有经验,肯定有人会要你。”妈妈很少说这么让人快慰的劝告的话,小爱由衷地冲着妈妈微笑。

走在南京的大街上,小爱忽然发现街头有离离的广告牌,她代言的是一个洗发水的广告,长发如瀑,巧笑嫣然。

记忆中的离离是短发。怎么只是短短的时刻,就变长发了呢?或许是记忆欺骗了自己,或许,这根本就不是离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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