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CP完结】(6)

作者:哲学少男 阅读记录

故事的最后,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被拉扯着,从最后一排托到门口,他拽着门把手不松开,目光始终执拗地落在第一排黑板正对面的位置。

他说,左柏川我走了。

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于是他又说了一遍。

左柏川,我走了。

那个人却只是低着头写字。

当老板转述给我的时候,我心里还忍不住对我爸当时的无作为感到恼火,喜欢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凭什么让遥叔一个人顶了所有?

“爸,我知道你肯定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愤愤不平地开了口,“你当年那么对遥叔真的有点过分。”

我真的很难想象,老板描述中的那个倔强地一遍一遍喊着左柏川的少年,和我认识这么多年的遥叔会是一个人。

似乎是惊讶于我的直白,我爸突然偏过头瞧了我一眼,干红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直到下唇被抿得泛了白,才极缓极缓地松开。

“我十六岁那年爱上的宋嘉遥。”他说。

游离在脚边的海水兀自褪了去,往着离我们很远的岸线褪去。

“可直到二十六岁,我才意识到。”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能被迭起的浪涛声盖掉,而那持续后退的潮水终于积聚在一起,又于那处激昂着奋起,喧嚣着铺盖过来,最终落在了我们两个抱着膝盖讲话,全然没意识到的傻子身上,一瞬间湿了彻底。

我没来得及看清我爸说最后那句话的神情,因为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我俩就被浪花浇了一脸,我把脸上一大片被带上来的海藻叶子扑棱开,高喊着叫了我爸两声,他没回我,也没在我旁边,我四处瞧了瞧,结果看见我爸猫着腰一边喊着“遥遥”一边沿着岸线跑。

“遥叔!”

我意识到坏事了,连忙站起来跟过去,我爸除了眼花还有点夜盲,突然间涨了潮,对他来说有点危险。

遥叔也被那个大浪从海里掀了上来,我爸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十分狼狈地和夹在他泳裤上的大蟹子斗智斗勇,最后还是我俩一个掐着蟹子,一个掰开钳子,才把那大家伙从他裤子上弄下来。

我爸瞅着他哈哈笑,遥叔就一言不发地瞪他,踹他,无论是被浪掀上来,还是被蟹子夹住了,都让这个对自己的水性相当自信的老男人很没面子,以至于他后来一再要求,要把那蟹子带回去蒸了。

不过我没听他的,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蟹子可不好往回带,所以趁他不注意,甩手一扬,就把蟹子给丢回了海里。

回去的时候,我把他们载到镇子上闲置的房子去,那里离海边不远,三五分的车程,不过从小区里直穿过来似乎也差不多时间,我爸当时买这儿的时候,估计就已经考虑到离海近了。

等到我娴熟的倒车入位,拔了钥匙,招呼他们下车的时候,这两个老头却已经脑袋靠着脑袋,睡熟了。

*

我是在第二天早上返回来的,空荡荡的屋子就剩下我一个人,听不见那两个老头的拌嘴,一时间还真有点不适应。

索性安安静静地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后准备出门买点新鲜的菜回来,难得有空亲自下厨,得做顿好的。

我们小区的中央建了个小亭子,那些退休的老教师或者教师亲属常在那里聚会,唱唱曲儿,吹吹萧,有时候还自己排个晚会儿,上去演个节目。

我自然是不常来的,我那个常年泡在实验室的爸也对此没兴趣,知道这事还是因为遥叔有一次说楼下老太太唱得歌好听,又问了一下他才说出小亭子那边的事。

我爸当时已经顾不上他竟然夸了别人家的老太太,单是他会对那种人多的地方感兴趣就足够让人惊讶了。

因为他是一个从始至终都没能融入这个社会的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不具备良好的沟通能力和知识储备。

叛逆期的时候尤为明显,谁知道老了老了,反而愿意往扎堆的人群里靠一靠了。

我心血来潮,突然很想听一听遥叔平日里听到的声音,看到的舞姿,于是便踱着步子过去,从围观的老头老太太中探出脑袋过去看。

结果只看见地上铺着粗制滥造的广告条幅,醒目的标题处赫然写着什么雪山天然人参提取,包治百病,三疗程见效,保证药到病除。

作为一个科班出身的医学生,我驻足良久,把那上面的错字连篇的广告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两边,随后掏出手机,把拿着简易麦克风呱呱地说个不停的中年男子的面貌给拍了下来。

之后我就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晃悠着我的小菜兜,顺便在手机上按了个电话号码,不紧不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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