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牵动，把里面的东西也扯了出来，一个A5纸大小的蓝色盒子翻倒了，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都是一些小纸条。

许岭叹了口气，蹲**子，去给收拾小盒子。

忽然他的手顿住了。

他看到上面的字迹——因年岁久远而有些消褪的字迹。

许岭脑袋空白，几乎是颤抖着手，展开了纸条。

·

秋天的阳光总是萧瑟，许岭第一次到了外面，一个公立小学，建设的很破烂，操场都没有铺上草皮，嘉嘉拉着他的手，有些怯缩，说：“哥哥走慢点。”

许岭笑着说：“我们要上学啦。”

嘉嘉虽然比他小，但是有时候孤儿院里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和许岭一块，上了小学一年级。一群上树捉鸟的调皮蛋忽然就被勒令45分钟不许动弹，顿时难受的很。

许岭第一节 课就被罚了，因为说话和乱动。

在教室后面的墙前，站了半小时，腿都发疼。

下了课，嘉嘉就跑了过来，眼里都是水意，“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上课的时候，嘉嘉想出去玩，偷偷在桌子下，用小指尖去挠许岭的掌心，许岭想笑，又不能，于是故作严肃，轻轻打了他一下，说：“嘘，下课哥哥陪你玩。”

就这个小动作，被老师看到了，于是罚了站立。

许岭站的有些累，但还是笑——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眼睛都是月牙状，柔和，他说：“没事儿啦嘉嘉，哥哥陪嘉嘉去厕所，嘉嘉想不想嘘嘘？”

嘉嘉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乖乖拉了许岭的手，“嗯！”

那个时候的许岭就有种超脱年龄的懂事，让人想去依赖，仿佛有他在，什么都不算事儿。

下节课，他们就不敢说话了，嘉嘉怕许岭再次被凶，还被罚站，俩人就传小纸条，嘉嘉撕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本子，上面印着哆来A梦。

-哥哥，我门来这儿gān吗呀？

-因为我门要听课。

-那我门为什么听呀？

那时字都不会写很多，嘉嘉的很多字还是许岭教的，“我们”的“们”，他们俩都写不对。

-因为要以后成为很厉害的人。

后来学的字多了，他们聊的字数就更多了些，嘉嘉话特别多。

-哥哥，我今天早上吃的豆浆好难吃，但最后有个苍蝇掉进去了，绿的，好恶心，我都没喝完，哥哥，油条好吃，明天我们再去吃吧！

-我不想和哥哥分开，今天小花被领养走了，我不想跟她一样。

许岭回应他：那你要gān吗呀。

-我要永远陪着哥哥。

-可是嘉嘉要结婚生子，要和别人过一辈子的，哥哥不可能陪嘉嘉一辈子。

-我不能和哥哥在一起吗？

-能，哥哥永远都喜欢嘉嘉，哥哥不结婚了，就陪着嘉嘉，好不好？

-好。

那些纸条许岭并没有刻意的去保存，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如今看着那些纸条，恍然自己还在童稚时候，他还是那个能轻易许“一辈子”承诺的人。

许岭打开的那张纸条上，是嘉嘉的字迹，内容很熟悉。

-我今天看到了好看的花，红色的，风很大很大，chuī了我一身的花，我想给哥哥看，但是哥哥要学习。我没学习，哥哥不要生气。我想和哥哥玩，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写完作业，陪我玩呀。

这张纸条写完的下午，因为天冷，嘉嘉生病了，隔日，就有人来领养，而许岭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出去玩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那花是梅花，冬天里唯一的花了。

许岭甚至没有回复他这张纸条。

夏青绮的书柜里为什么会有这张纸条？

茫然，无措，剧烈的想要落泪的冲动，鼻子酸的很，许岭想起夏青绮眼角上的那点痣，忽的，那张脸和小时候的嘉嘉慢慢重合在一起。

许岭终于是想起来，嘉嘉的痣是在左眼角上的，不是右眼角。

所有的过往像是开闸的水，汹涌的。

夏青绮在超市说的话：“我在找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的人。既然我找不到，我就想，我如果能被更多人看到，是不是就能让他看见了。”

“哥哥长得像我故人。”

还有那时，许岭低声说：“他肯定很怪我，哥哥扔了他。”

“他没有。”

一起仿佛都有迹可循了。

许岭疾奔着出门，打了车，浑身都在发抖，车一到便冲了下去，下车的时候一个踉跄，司机忙说：“小伙子，你慢着点。”

不能慢啊。

夏青绮在酒店等着他。

许岭满头的汗，他没有酒店的卡，上不了电梯，只能跑了楼梯，幸亏楼层不高，四楼，他手里还攥着那个纸条，汗水都浸湿了。

许岭在心里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