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怎么了。”余暮渊脸上挂着标准的温和笑意，温驯有礼。

“你们数学老师说，让你答题步骤稍微写多一点，解题的时候不要用那么偏的方法，有些老师会反应不过来的，还有，”许应澜尽量放缓语速，“能不能稍微写久一点，不要提早交卷了？”

提起这个许应澜也是头疼，他这个学生，相貌好，品性好，为人温和，成绩好，哪哪都好，就是考试，尤其是考数学，特别喜欢提前交卷，而且每次写题时的解题思路都别出心裁，甚至有些连老师都看得不是很明白，也因此而失分。

许应澜听苏铭海曾经抱怨过几句，说余暮渊因为解题思路和步骤的问题被白白扣了十分，看的他简直糟心得肝疼。

许应澜也找过他谈过这事，但每次欲开口，他这个学生就摆出一副乖乖受训的无辜模样，让他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又咽回肚里，只能临时又换了一套说法。

结果就是，劝说了以后，下一次考试，他还敢。

许应澜也是纳闷了，教书教了这么多年，余暮渊这一种类型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表面看着谦逊有礼，但看似无意的举动却总能把人堵得说不出话来，私下谈话无果，他也只能在被分配到一班监考时临时叮嘱一下了。

许应澜说完以后，只见余暮渊唇边的笑意加深，温声说：“好的老师，我尽量。”

其他学生在这时陆陆续续地推开门进来，许应澜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回到讲台上，在心里琢磨着“尽量”这个词，觉得太阳穴有些突突跳。

好吧，至少他答应了晚些交卷，步骤也会多写一点，不是吗？

在考试开始的一个小时四十七分钟后，许应澜看着余暮渊交上来的试卷和走出教室的背影，只感觉自己心头一梗。

这臭小子！

但他偏偏又不能反驳，他监考一班的次数也不算少，清楚地知道，每次考数学时，余暮渊都会把做题时间卡在一个半小时上下，而这次迟了十几分钟才交，估计也是因为他考前的一番嘱咐，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而另一厢，沈芜弋的题目也做得差不多了，检查了一遍步骤上也没什么大的错误，他刚将试卷翻了个面，想再验算一下，却只听一旁的窗户被轻轻叩响，沈芜弋抬眼向外看去，透过磨砂的玻璃，他只能看见外面人影影绰绰的轮廓，唯一能看清的，只有抵着窗户的手指骨节。

沈芜弋的心中猛地一跳。

他从来没提早交卷过，一直都是蹈规蹈矩地等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后，再和大家一起离开考场 ，哪怕在他写完试卷后还有很多空余的时间。

但是现在不一样。

有人在外面等他，尽管他并没有开口，但沈芜弋心里却莫名笃定：余暮渊在外面等他。

就好像是两个人之间与生俱来的默契。

他攥着试卷，刚准备起身，许应澜在这时走下讲台巡视，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不期而遇。

许应澜看出了一些端倪，不动声色地站在沈芜弋的旁边，摁住了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芜弋，你别跟暮渊学，等铃声响了再交，多检查几遍。”语气中透露出他的身心俱疲。

沈芜弋：“……”

班主任都这么说了，沈芜弋原本簇生的那团火苗也被拍灭，只得乖乖地坐在位置上。

只是……

沈芜弋趁着许应澜向教室后面走去，向窗外暼了一眼，却什么也看不清了。他的心里有些焦躁。

虽然是早上，但外面的太阳依旧大得吓人，耀眼得仿佛要将人灼伤，空气中又闷又热，使人难以踏出空调间一步。

离打铃还有十分钟，但沈芜弋早已在位置上坐立难安。

指针在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仿佛在细微的机械声中，将短短的十分钟无限延长，延长。

在打铃的那一瞬间，沈芜弋第一个从位置上站起来，匆匆忙忙地带着笔出了教室。

滚烫的热浪撞上了空调房里泄出的冷气，摩擦成一朵朵绚丽，刺眼的阳光撞了满目，在瞬间眼前仿佛有星光闪烁，近在咫尺。

他被刺得不由滞住了脚步，紧接着，手腕被一股力道拽住，向旁边轻轻一带，含笑的声音适时响起，“停下来干什么，挡着别人的路了。”

沈芜弋半睁着眼，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你知道吗，星星和太阳不可能共存在于同样的时刻，同样的三维空间。因为前者属于黑夜，后者属于光明，他们是孤独恣意的个体。

但是，在现在的这一瞬间，沈芜弋却看见了星星，也看见了阳光。

就好像在这短暂的一瞬，这长久的一生里，可以就这么无憾地继续踽踽独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