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垂眸看她，这时候的项敏华没有了那些珠光宝气，没有平日的尖刻跋扈，她现在的模样只是个卑微苦求的母亲，和当年的罗烟没什么不同，甚至台词都差不多。

这个梦魇终于变作现实，像把利刃下一秒就要刺破林野单薄的胸膛。

“妈！！”张鷟想拽她，他不敢去看林野，只好一味地想拉项敏华起来。

林野摸了摸嘴角破的口子，叹口气道：“你又何必。”

张鷟闻言，不动了。

当初不接受他、不爱他，伤害他的人，现在跟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他妈妈认为是自己勾引他，带坏他，把他们家根正苗红的儿子往地狱里拽，看他的眼神像看恶鬼一样又嫌又惧。

张鷟没想到他妈直接越过和他沟通这一截直接找上林野，他看着林野的脸难受得说不出话，他妈对他只是冷暴力，可现在看着林野那肿起来的半边脸，他觉得比自己被打还要疼。

他急匆匆地跑上楼来，什么都没来得及阻止就被林野那句何必弄的心凉了半截。

张鷟张了张嘴，但被林野的手势噤了声。林野的眼睛里平静如湖，白皙的下巴染上了点血，整个人很狼狈，但是又很优雅，他揉了下嘴角，把手搭在门把上：“阿姨，实在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请您放心，我不会再和张鷟见面了。”

“林野！”张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项敏华还愣在那，有三分是为自己动手打人的懊悔，七分是惊诧这件事的顺利程度，她看林野的表情，丝毫不舍和争辩的欲望都没有，像破了一角的瓷娃娃，了无生气。

张鷟还没能反应过来，门那边就轻飘飘地落了锁，他还听到了两道反锁的声音，干净，利落，这场闹剧似乎只有一方入戏。

项敏华瞪了这扇干脆利落的门很久，最后转身示意张鷟跟自己走，可张鷟像是长在了这块水泥地上，项敏华恨声道：“你为什么还不走，等我捆你吗？！”

张鷟沉默以对。

“那一百多万你到底干什么了，我还没有查，你别逼我真的做到那一步！”项敏华好像又恢复到了那个豪门阔太的教养和贵气，她压低嗓子吼道，声音嘶哑难听，“你老实告诉妈妈，到底花在了哪里。”

张鷟看着这扇紧闭的房门，闷声道：“我只是想给我喜欢的人买套小房子。”

项敏华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理由。

她甚至不合时宜地嘲笑起张鷟这可笑的天真，尾音都带着古怪的讥诮：“可是他不要你了啊。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你走吧。”张鷟站在原地，他也浑身湿透，像株湿淋淋又直挺挺的柏。

“你要是执意留在这我们就断绝关系。”张鷟的认真劲儿让项敏华有些害怕，她不相信地想用经济捆绑张鷟，谁知张鷟果断的轻轻的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我都是按照你的理想去成长，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要自己喜欢的东西，”张鷟垂着眼轻声道，“但现在，我只想要他。是我欠他的。”

林野在进房后就把自己埋进被褥里，妄图隔绝一切，所以他没听到项敏华气冲冲下楼的高跟鞋声。

被打过的脸颊和被掐的不成样子的手臂所有的疼痛都瞬间烧了起来，混着他偏高的体温林野只觉自己快要在床上烧成一堆灰，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宇宙里，安静的让人感到可怕，唯一能感知还活着的是快要烧穿星尘的灼热呼吸。

他反复想着项敏华那句话，求他放过张鷟。

厚重的天幕破开一丝天光的时候，一瞬间属于早晨的声音也纷至沓来，车轮声、早餐铺的吆喝、鸟叫声...林野从来没有觉得清晨这么嘈杂过，很好的掩盖了他陡然的脆弱和滔天的委屈。

先是笑，各种意义上的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然后是小声的呜咽，到抽鼻子的声音，最后他把自己埋起来无声的嚎啕着。

那谁又来放过他呢？

他哭累了，天也亮了。

第96章

林野捂在被子里哭了一晚出了一身汗，身体松了一些，但体温还是偏高，低烧持续灼烧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本来想继续睡可整个人异常清醒，只好把自己从被子上撕下来想出门买点东西吃。

他简单冲了一下身体换上干爽的衣服，对着镜子收拾了很久脸上完全垮塌的表情拉开了门，结果就看到了坐在门边的张鷟。

张鷟本来是半睡半醒的状态，毕竟昨晚闹了这么大一出他真的是身心俱疲，但听到林野开门的声音他立刻就清醒过来，胡乱起身站得笔直，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堵在这窄窄小小的老旧门廊，生怕林野越过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