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101)

  陆早秋说:“维持家庭和谐。”

  季文台没好气道:“敢情在你陆早秋眼里钟关白就是家庭的同义词了是吧?”

  陆早秋未答,但是他看钟关白的眼神已经在说:是的。

  钟关白问:“老师呢?”

  陆早秋说:“温先生在隔壁。”

  钟关白转过身,发现贺音徐站在第二间包厢门口,没有进去。

  “钟老师,”贺音徐对钟关白说,“我父亲平时很有威严,我不知道他也会哭。”

  钟关白把小孩叫过来:“别人哭的时候不要盯着看。”

  贺音徐站在一边,轻声说:“刚才房里的另一位先生对我父亲说了两句话,不是用普通话说的,是用一种很柔软的南方话说的,说得很慢很慢,那种方言我不会,但是我父亲会。那位先生说:‘记得少年骑竹马,转身已是白头翁。’我父亲听到,眼睛就红了。”

  季文台听了,感叹道:“老温啊……”

  钟关白其实一直有些走不出来,弹完这首曲子之后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将心头一部分的压抑与悲伤释放了出来,可是现在,听到这番话仍不好受。

  “老师他们的话,一时说不完,我先出去走走。”钟关白说。

  陆早秋便陪着他去休息室换掉演出服。

  说去走走,也不是真的可以自由自在地轧马路,不过是钟关白开着车在大马路上转悠,此时已经是傍晚,开着开着居然还堵车。

  钟关白把车停到一边,朝窗外四周看了看:“陆首席,咱们逛个菜市场吧。”

  陆早秋看见不远处三个红色大字:菜市场。

  “陆首席,你……去过菜市场吧?”钟关白突然想到他们在一起这几年,两个人都没有做过饭,陆早秋连烧水都是靠饮水机。

  陆早秋平静而坦然地:“没有。”

  钟关白靠过去,为陆早秋解开安全带,顺便在陆早秋嘴唇上亲了一口:“那我向你介绍一下?”

  陆早秋笑:“好。”

  钟关白也很多年没有来过菜市场了。菜市已经到了要收市的时候,又是中秋,他本以为这里应该门可罗雀才是,没想到一个偌大的菜市场竟然还这么热闹。

  一块一块不同的区域,瓜果看起来一颗颗鲜艳可爱,蔬菜叶子上还有水珠,豆腐泡在水里白嫩柔软,海鲜摆得整整齐齐,大把大把的海带被束在一起挂在一旁,各种各样的蘑菇就像刚长出来的,连挂成一排的张着嘴的咸鱼看起来都很可爱……

  那些产品堆得高高的,一些摊主肩膀以下差不多都被埋在了菜堆里,顾客说要什么,摊主便找出来,称斤,收钱,再把袋子交到顾客手上。

  来来往往的一张张都是笑脸。

  钟关白站在菜市场门口,看到这些琐碎而平凡的景象,突然觉得压在心口的某种东西松动了一些。

  “陆首席,我以前觉得这些东西很庸俗,可是现在你站在我旁边,我却感觉到这些东西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它们是一种所有人都触手可及的幸福,让我觉得真实。”钟关白说,“……也让我相信,那些岁月浩劫真的已经过去了。”

  说完,他便牵起了陆早秋的手,手指在陆早秋手心的绷带上摩挲。

  陆早秋被钟关白牵着往不同的摊位走,他并未说话,眼神却带着温柔笑意,一直落在钟关白的侧脸上。

  走到一个卖河鲜的摊位上,钟关白看见一只桶里装着几只大螃蟹,青背白底,一双双乌溜溜的小眼睛伸出来看着他,爪子在桶壁上抓来抓去。

  钟关白问:“哎,老板,这个螃蟹多少钱?”

  摊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像是要收摊了,正在数钱:“八十一斤,只剩几个了,一块儿买走就七十五。”她数完前,抬起头,“要不要?哎——你是,你是那个那个——”

  姑娘看看钟关白,又看看陆早秋,两个容貌不俗的高大男人穿着西装,在这个菜市场显得格外显眼。

  “是的话,”钟关白眨巴两下眼睛,好奇道,“能打折吗?”

  姑娘眨巴两下眼睛:“可以。能签名吗?”

  钟关白:“能打几折?”

  姑娘:“能签几张?”

  陆早秋捏了一下钟关白的手,教育道:“别人工作到这么晚,不要讲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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