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153)

  他自然不是来给人家做模特的,只是来之前考虑了路上各种可能的突发情况,所以预留了足够的时间,没想到一切非常顺利,连红灯都没有碰到一个。提早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钟先生先是在中央公园指导一群小朋友玩了两把飞盘,又抱着助人为乐的心情供一位大学生画了一幅(准确地说是大半幅)人物速写,这才将多余的时间与即将见爱人家长的紧张情绪一并消磨掉。

  当钟关白走到那片树海内外侧的交界处时,便感觉到了不同,比起他来时的那片喧嚣尘世,前方的世界安静得像是假的。

  安静,本身就是一种门槛,尤其是在这种地方。这种刻意的人造完美让钟关白踏进的第一步就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先生,请出示您的会员卡。”门童微笑道。

  其实这地方并不需要什么会员卡,记得每一位会员的脸是门童最基本的要求,这是“请勿入内”的同义句,因为钟关白的脸不在他的记忆范围内。

  钟关白不算远离这类地方太久,很明白怎么回事:“陆怀川先生约我在这里见面,我姓钟。”

  门童的微笑不变:“抱歉,我们没有收到陆先生的通知。”

  钟关白一听就知道陆早秋的父亲在暗示,他们之间的门第差距足以让见面都成为一道无法跨过的坎,哪怕他们此时在地理位置上相距可能根本不到五百米。

  “我打个电话。”钟关白说。

  门童微笑不说话。

  钟关白料想现在报陆应如或陆早秋的名字肯定没用,他也没有打电话给陆怀川,而是直接打给了贺玉楼。

  贺玉楼接了电话便问是不是找温月安,他们正在画杯子,“月安嫌我画的月亮不够大,说要我再画一只”,钟关白隔着电话都能听出贺玉楼的心情有多好,也跟着高兴起来,贺玉楼开了免提,钟关白忙问这几天温月安身体好不好,听了温月安的一个“好”字他便放心地开始吹嘘自己最近练琴有多刻苦作曲有多认真,温月安才夸了一句,他就翘着尾巴说自己现在特别想喝某个会所的茶,“那里的茶最像老师从前给我泡的,别家的茶没有这个味道”,最后委屈地告状:可是门童偏不放他进去。

  温月安是看着钟关白长大的,一听就知道那话里十分至少有七分是鬼扯,可是钟关白电话都打到他这里来了,想来必有缘由,他也不多问,只看向贺玉楼。

  贺玉楼故意不咸不淡地对电话那头的钟关白说:“想喝月安泡的茶,自己过来就是。”

  说完挂了电话,贺玉楼瞧见温月安拿着笔像是要瞪他,便笑着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样子:“我马上叫人去办。”

  钟关白被贺玉楼最后一句话噎了半天,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秦昭试试,没想到只一会儿就有个姓平的经理出来接他,递了名片,说是贺先生的人。

  平徽远领着钟关白往里走,边走边笑着说:“久闻钟先生大名,没想到钟先生与贺先生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什么关系?”钟关白问道,他走进楼内觉得温度很高,便脱了大衣和西服外套,剩下一件衬衣与一件马甲。

  平徽远想到那句不太符合贺玉楼一贯语气的“家里有位小朋友被关在外面了,来我这里闹”:“咳,很好的关系。钟先生具体是要去哪里?喝茶的话,我带钟先生去个安静的茶室。”

  “是这样的,陆怀川先生约我见面,应该就在——”钟关白突然看见远方略高处设计感很强的曲折回廊上出现了一个穿对襟白衣的男人和几个穿制服的保镖,“在那里。”

  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

  跟资料上的照片几乎长得一样,是陆怀川,而且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年轻,大约是因为照片并显不出他身姿高大挺拔,陆早秋的好相貌大概有一半自他而来。但是资料上没有说,陆怀川看人的时候,眼睛是半抬的,好像有种过分的轻忽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居高临下的缘故。

  平徽远说:“那我现在送钟先生上去。”

  等他们与陆怀川隔了几步远时,平徽远便停下来,先不卑不亢地喊了声“陆先生”,然后对钟关白说:“钟先生,贺先生说了务必送您回去,您走之前记得打名片上的电话,否则我不好向贺先生交代。”

  这话一半是说给钟关白听,一半是说给陆怀川听,平徽远在这里许久,自然对里面的人物都有几分了解,贺玉楼不曾交代得这么仔细,他办事却不能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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