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173)

  贺玉楼说:“亲属说服,或者,咨询医生,让他们给出建议。”

  钟关白问:“亲属应该怎么说服?”

  贺玉楼想了一下:“如果让病人认识到,去接受诊断和治疗是对他有利的,那么情况也许会好一些。”

  “对他有利……”那一瞬间仿佛鬼使神差,一个念头撞进钟关白脑子里,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不就是有些杀人犯用来逃脱法律制裁的手段吗?

  Chapter 70 【《Hanging D》- Joep Beving】

  进院子之前,钟关白站在院门檐下给陆应如打了一个电话,没有人接。倒是唐小离打电话过来催他回去工作,钟关白说:“过两天就回来。”

  唐小离骂其言而无信,说最多再宽限两天,届时人还不到便要去陆首席处揭发其不能为外人道的行径,绝无虚言。

  钟关白一边听电话,一边走进院内,听到唐小离提起陆早秋,忽然想起那个也曾站在檐下的陆早秋,便回过头去看屋檐,檐上一片片瓦一层一层往高处叠,视线里最后一排瓦延伸到冬日里白茫茫的、冷清高阔的天空。

  他不自觉又往回走,站在檐下,摸了摸院门的门框。

  抬起头,看见檐内结了一只燕子巢。

  “会回来。回来请你和秦昭吃饭赔罪。”钟关白没有跟着唐小离开玩笑的心情,他在想陆早秋,想陆应如,想陆怀川,甚至想叶虞,也在想自己做过的无用功。这种想,并不是一种思考,只是纷至沓来的东西不断填塞进脑子里,无法排空。

  屋内有琴声,飘飘袅袅,踏着一池溪水而来,钟关白挂了电话,进屋去看。

  贺音徐在弹琴,温月安坐在旁边听,贺玉楼正拿起一个裹着白底青纹布套的小手炉放到温月安手里。

  钟关白也跟着听了许久,等贺音徐弹完了,温月安便招一下手,道:“阿白过来弹。”

  钟关白坐到琴凳上,弹他新近写的曲子,还有那首还未定稿的协奏曲。他不弹或许还能在温月安面前装得几分心安,一弹便露了破绽,琴声中一开始就有几丝慌张不宁,接连弹下来全是无尽的忧虑,弹至协奏曲时,情绪像一场大雨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一点也收不住了。

  弹完了,才像是大梦初醒似的地转头喊了一声:“……老师。”

  温月安去给他泡了一壶安神的茶,等他情绪平复下来。

  钟关白捧着小紫砂杯小口啜饮,喝了一会儿,才说:“老师,我……得走了。”他本是打算住两天的,可是越想越安不下心,加之在这里也只会让温月安更担心,便打算走。

  温月安看出钟关白的心思,知道他不想说是什么事,也信他如今不必让人操心,所以既没说留人的话,也不多问,只说:“喝完茶再走。”

  那只紫砂壶不小,茶也烫,得喝上好一会儿才能喝完。

  这便算是在留人了。

  钟关白于是又在温月安面前坐了好一阵。

  从前就是属他话多,他在,温月安家便热闹,现在他不说话,家里就安静得不得了,连屋外燕子还巢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几个人就这般坐在一处,偶有几句家常。

  等钟关白起身要走时,窗外已有些许暮色,贺玉楼推着温月安,目送他出门。

  轮椅停在院门口,石灯亮起,映在贺温二人的白发上。

  钟关白站在温月安面前,有些舍不得走,便问过年那阵要是得了空能不能过来,温月安点头道:“带早秋一起。”

  贺玉楼对贺音徐说:“你去送他。”

  路上,钟关白又给陆应如打了个电话,依旧没有打通。等他挂了电话,另有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接起来,是Abe,说陆应如在开会。

  钟关白问:“什么会?”

  静了两秒,Abe才说:“是工作会议。”

  一听就像是具体情况不能告知,钟关白便问:“那应如姐什么时候开完会?”

  Abe看了一眼表,会议室的门紧闭有两个小时了,没有任何人进出,门内甚至连一点声响也没传出来。

  “还不能确定。”Abe说,“等陆总出来我会转告她您来过电话。”

  钟关白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摸到车内的空调出口,觉得那里出来的风凉飕飕的。贺音徐看到,低声问:“怎么了?”

  钟关白说:“车里有点冷。”

  贺音徐忙调高了空调温度。车里有些燥热起来,钟关白却才刚开始觉得暖和了一点,他接着对Abe讲:“如果应如姐开完会,麻烦让她给我回个电话。我现在往你们那边去,如果她一直没出来,我到时候就在外面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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