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43)

  虽然那纸已经被展平了许久,上面仍有大小皱褶。

  季文台进去,一看见那幅字,就嗤笑道:“钟关白写的?他的字也不像你。”

  温月安推着轮椅过去,微微抬起手,停在“关山”二字上,“文台,请人帮我裱起来吧。”

  季文台边看那幅字边笑:“老温啊,你看得上眼的东西不多,就这,也值得裱起来?”

  “阿白小时候写的字,我都留着。”温月安从柜子里拿出一叠一叠钉成册的宣纸,他低头看着那上面的字,眼中带上了淡淡笑意,“你看。”

  季文台大笑,“‘静’字还少一横。”

  “阿白那时候会的字还不多。”温月安把厚厚的册子翻到末页,“后来就写得很好了。”

  “我看也一般。”季文台低头看一眼桌上的字,哼笑,“他不是个用功的。你还真要裱起来,裱了挂哪?”

  温月安道:“他长大以后难得写一幅给我,又怕写不好,这还是我从废纸篓里捡回来的。只怕没有下回了,得好生收着。”

  季文台拿纸的手一顿,又故作淡定地继续将那幅字卷好:“老温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没下回了?等两个小崽子回来,叫他坐在这儿给你写一百幅好的。”

  他刚说完,看见自己卷起的字下面还有一张宣纸。

  纸上只有两句词。

  月照玉楼春漏促

  飒飒风摇庭砌竹

  这页词的纸下还有字,密密麻麻,却看不分明到底是什么字。

  温月安低头翻着钟关白的小时候的毛笔字册,道:“文台,你裱了字,不要告诉他。阿白心软,别人说什么,他都放在心里,舍不得让任何人失望。他的字是我教的,写得不好,我也喜欢。”

  季文台没有答话。

  温月安抬头一看,淡淡道:“只是顾敻的两句词。文台,不早了,回去吧。”

  季文台没有抬手去揭那张宣纸,他退后两步,拿着要裱的那幅字,道:“老温,等他们回来,你跟他们一起来我家吃饭。”

  温月安说:“好。”

  季文台:“中秋也来。”

  温月安:“中秋不来。”

  季文台叹口气,“我走了。裱好给你送来。”

  待季文台走了,温月安揭开上面那张宣纸。

  最下面一张,满纸深深浅浅,只有两个重复的字。

  玉楼

  温月安看了一阵那两个字,又下楼去,拿出一盒录像带。

  他打开电视,听见一阵钢琴声。

  原本温月安是不看电视的,听见琴声便多看了一眼。

  是阿白。

  温月安将轮椅推后了一些。

  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是陆早秋和钟关白在餐厅合奏的画面。一曲还没有播完,画面就切到了一个演播厅里。里面坐着一个主持人和一个少年。

  少年一头黑直长发垂在腰间,眼中收敛着星芒。

  主持人道:“钟先生算是你的前辈,你觉得他的演奏如何?说起来,他也评价过你的独奏会呢。”

  少年有礼道:“我很尊敬钟先生,他是我的前辈,我没有资格评价他。”

  主持人笑道:“果然像网友说的那样,你特别有礼貌啊。今天因为你来,我们节目组还特意准备了一架钢琴,你要不要给大家展示一下?”

  少年笑道:“谢谢节目组。我的荣幸。”

  主持人道:“让我们掌声欢迎天才钢琴少年贺音徐——”

  贺音徐的头微微后仰,抬手拿出一跟带子绑住长发,坐到钢琴凳上。镜头给了他绑头发的动作一个特写,纤长的十指,少年清俊的面容,仰起脖子露出的喉结,都被放大在屏幕上。在他指尖触上钢琴键盘的那一刻,眼中收敛的光芒瞬间大盛。

  温月安看着电视屏幕,少年眉眼像极了故人。

  意气,更像极了故人。

  “师哥,这个孩子,竟也……姓贺。”温月安轻声道,仿佛这几十年未变的小楼中,还有一人。

  Chapter 19 【《Clair De Lune》- Achille-Claude Debussy】

  钟关白拎着小提琴快步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陆早秋正靠在床上,闭着眼睛。

  他慢慢朝陆早秋走去,病房过于宁静,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陆早秋没有任何反应。病床上的男人苍白而安静,就像茫茫雪地中,刀斧凿刻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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