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60)

  小的那个低着头,大的那个抬着头,互相看着对方。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那一天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直到十多年后,温月安在回忆起那一天时,记下了八个字:“从此就是两个人了。”

  突然,一声钥匙响。

  贺玉楼回过头,温月安还低着头看贺玉楼。

  门一点一点开了,顾嘉珮和贺慎平正准备进来,贺慎平还抱着已经睡着的贺玉阁。

  “我先把玉阁放到床上去。”贺慎平低声说。

  顾嘉珮点点头:“好,我去看看月安。”

  结果她一抬头,表情一连变了好几变,最后已经说不清是目瞪口呆还是出离愤怒,连贺玉阁还睡着都顾不上:“贺玉楼你干什么?!”

  “我弹琴给他听。”贺玉楼眨巴两下眼,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本来是想表明诚意与无辜,但他一笑,就像是干了坏事还挺得意的混小子。

  顾嘉珮几步走到钢琴边,小心翼翼地把温月安抱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身上没摔着撞着才送回房里。

  等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顾嘉珮手里已经拿了一把长尺,贺玉楼察觉不对,立即撒腿就跑。围着院子跑了几圈发现没人追了又悄悄溜回去,刚溜到自己房间门口,就发现顾嘉珮正坐在他房间里等着。

  贺玉楼灵机一动,索性溜到温月安房里,躲在床底下。

  他敲了两下床板,小声说:“别让我妈看见我。”

  上面良久没有动静。

  贺玉楼刚要抬手再敲两下,突然听到一个他从没听过的童音。

  “知道了。”

  对于挨打的恐惧立即烟消云散,贺玉楼从床底下爬出来,趴在床边,惊奇道:“你会说话?再说两句听听。”

  温月安不吭声。

  外面传来脚步声,贺玉楼又躲到床底下。

  一线光从房门外照进来。

  顾嘉珮声音很轻,语气却有点急:“玉楼跑到哪里去了?都这么晚了。”

  贺慎平低声道:“这一片都是学院家属,玉楼又是男孩子,能出什么事?你先去休息,别管他,他精得像鬼一样,等你一走就自己回房睡觉了。”

  房门关了,一室又黑又静。

  贺玉楼敲两下床板:“哎,我琴弹得是不是特别好?”

  许久,上面说了一声:“嗯。”

  过了一会,贺玉楼又说:“地板好硬,硌死我了。”

  床上扔下来一个枕头。

  贺玉楼把枕头塞在脑袋下面,在温月安床底下睡了一宿。

  那几年贺玉楼惹了祸总躲到温月安床底下,后来长成了一个足够耀眼的少年,不再惹事了便也不用再躲了。

  只是有时候还会跑去睡觉,像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怪癖,除了温月安,谁也不知道。

  温月安要是找不到人,多半往自己床底下看一眼就能看见喜欢穿黑衣的少年躺在地上,身边散着一堆没写完的琴谱。

  Chapter 26 【《黄河钢琴协奏曲:黄河颂》- 孔祥东】

  温月安坐在轮椅上,稍微弯了点腰,去看床下的少年。他轻声喊:“师哥。”

  贺玉楼没有弟弟妹妹,小时候总想当哥哥,便让温月安喊他“哥”,好过一过哥哥瘾。

  温月安不肯。

  贺玉楼比划了一下,两人都坐在钢琴凳上,他比温月安高出不少:“我本来就比你大,你叫一声哥怎么了?”

  温月安说:“你不是我哥。”

  贺玉楼说:“我就是你哥。”

  温月安:“你是顾老师和贺老师的儿子,我不是。”

  他一早就分得清清楚楚,没把自己当过贺家人。

  贺玉楼想了一会儿,从书柜最高一层的一堆琴谱里翻出一本他藏的小人书——一本古代游侠演义绘本。

  “好,你原该叫我一声哥,不叫也不是不行。你在这里学琴,又比我后学,叫声师哥总是应该的吧。”贺玉楼指着其中一幅图道,“不过,你看,‘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我们学琴的么……大概算武。要是弹得过我,那你便不用守这个规矩。”

  那时候温月安年纪太小,只听懂一半:贺玉楼要跟他比琴。

  他已经拣了最难的弹,还是比不过。

  贺玉楼比温月安多弹了好几年琴,本可以赢得轻松。温月安弹有五分难的曲子,他弹六分的就可以赢,但是贺玉楼一贯是不让人的,他在音乐学院附小就常下别人的面子,有十分的本事,定是不肯弹九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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