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家们的手指(96)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瞬间想到了父亲。关于贺慎平曾经的教导,贺慎平对他的期许,还有贺慎平最后面目全非的样子……

  膝盖骨都碎了。

  想到这些,贺玉楼心中大恸,原本在跑来温月安卧室时,那些想告诉温月安的话、想要温月安再叫他一声师哥的念头,便再说不出口了。

  “睡吧。”贺玉楼完,便出去了。

  温月安摩挲着那颗话梅糖的包装好久,忍不住起身去找贺玉楼。

  他远远看到贺玉楼站在钢琴前,撕开纱布,双手久久悬在琴键上方,一边完美无瑕,一边畸形残缺。过了一阵,贺玉楼将钢琴盖上,出了屋子。

  隔着那么远,温月安都能感觉到他的挣扎与不安。

  等贺玉楼进来的时候,右手拿着一叠沾了泥水的宣纸、一块被摔碎的砚台,还有一只被折断的毛笔。

  他站在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写两个字:

  静心

  心神不宁的时候练琴或练字,从来就是贺家人的习惯。

  墨已泼了,笔也折了,写得格外艰难。

  温月安看着贺玉楼写字的侧影,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永远不会被原谅,只要他在贺玉楼面前一天,贺玉楼就会永远像今天这样,不得安宁。

  在他想好,在他弹那首曲子唱那支歌的时候,他就该明白,会有这么一天,他逃不掉。

  等快将那叠纸写完的时候,贺玉楼好像真的就镇静了一些。他写到最后一张时,发现温月安远处在看他。

  可温月安一发现他的目光,便低下头,转着轮椅回了自己房间。

  无人看到,温月安最后收回目光时,低头那一眼,悲哀至极。

  贺玉楼拿起笔,把最后一张写完,添了六字落款:

  静心

  玉楼丙午中秋

  最后的字迹,已不似初始时烦乱。

  贺玉楼把那张纸裁好,悄悄进了温月安的卧室,然后把那幅字放在温月安床头。这是他欠温月安的,自他烧了他们从前写的那些字以后。

  贺玉楼准备离开,却听见温月安极低地说了一声:“……别走。”

  贺玉楼没有应声,只像从前一样躺到了温月安的床底下。

  温月安递了一个枕头到床下,然后拿起床头的字,看了很久,光看还不够,他还将那字盖在自己的脸上,不停地闻那幅字的味道。

  “……你……贺玉楼……”温月安嘴上这样喊着,可是心里还是在一遍又一遍地喊师哥,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他紧紧抓着被子,几乎要把被子抓破,“明天我们去哪个乡下?”

  “老家应该有一块地,一座老屋。”贺玉楼说。

  温月安又在心里喊了好多声师哥,才说:“我不去。”

  床下静默许久,才听到贺玉楼问:“为什么?”

  “……你……以后还……弹琴吗?”温月安问。

  他等着贺玉楼的回答,有若一场酷刑。

  窗外的明月被浓云掩去,寂静的屋中变得黑压压一片。

  床下没有任何声音。

  烫人的泪水从温月安的眼眶里滚出来,顺着眼角流到他的耳朵里:“我只想跟……手指……完好无损的……能弹琴的贺玉楼……一起。”

  屋中仍旧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似乎有细微的水滴声响起,床板有一点动静,又很快消失了。

  “人活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温月安顿了片刻,颤声道,“我只想弹琴。”

  浓云仍未散去。

  贺玉楼从床下出来,站在床边,看不清温月安的脸。

  “温月安,你要留在这里?”

  “是。”

  “为了弹琴?”

  “……是。”

  “可现在,你能弹什么?”

  “弹什么都好。他们想听什么……我便弹什么。”

  贺玉楼摸了一把温月安的脸,沾了一手的泪。

  Chapter 41 【《兄弟》- 大岛ミチル】

  “常良言,你真的跟你父母划清界限了?”

  “……真的。”

  “好,那你赶紧揭发,除了搞特权,用公款,脱离群众,吃特供的瓜果,他们还干了什么?还说了什么?!”

  “……没了,真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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