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105)

  “没有人知道。”柳息风说,“只能选一种可能性去相信,让自己好过点。人么,总是虚伪。”

  “那后来呢,你怎么想的?”李惊浊想起柳息风那些手稿与记录,“你还写过其他人的故事吗?不是帮人代笔写自传那种。”

  “你的意思是类似森岚这种。”柳息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就像轻易地拍掉了过去的不堪,“人总是要吸取教训。写作者容易不假思索就把自身经验写进小说里,但是有些经验其实是别人的东西,但是时间一久,就记不清楚了,别人讲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以为是自己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把每天发生的事记那么详细?不是为了用,而是为了不用。剥离掉那些最直接的从外部来的东西,里面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李惊浊说:“余编辑讲你一旦没有灵感,就去用别人的故事。我以为你要重蹈覆辙,为了你的故事其他都不管了。”

  “你听他讲我坏话。他恨不得没有人愿意理我,我就只能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写东西。”柳息风嗤笑,“当初他劝我不要出版这本书有两个原因。第一个他觉得少年人的笔是锋利,但太外露,以他的眼光看,水平也没有多高。第二个他怕森岚出了意外,让我有心结,耽误之后的写作。讲到底,他不愿意因为不成熟的第一本书,误了技巧成熟后可能写成的十本书。他眼光挺毒,森岚出事以后可能有两年,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把他气得半死,骂我活该。”

  李惊浊说:“后来怎么好的?”

  柳息风说:“他给我取了几个笔名,要我别把自己当柳息风,就当《禁止说话》那本书是别人写的。时间也起了作用。”

  李惊浊说:“其实他挺厉害的。他把你当块璞玉来雕琢。”

  “不要讲他了。”柳息风环住李惊浊的后腰,咬他耳垂,“我不想做玉,我想做人。做人多好。”

  “嗯……”李惊浊的耳朵痒起来,柳息风近在耳畔的低沉声音震得他半边脖颈都酥了。

  柳息风揽着他的腰,忽然觉出一种令人心痒难耐的巨大反差。怀里的人,真到有事要扛的时候强硬得不得了,没人的时候就软下来,不知道有多惹人喜欢。

  想到这里,柳息风忍不住低声逗他:“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

  “你……念的什么淫诗?”李惊浊红着脸挣扎。

  “《金瓶梅》里的。”柳息风仍不放过他的耳朵,手也往下抚去,“后面还有两句: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那你还……?”李惊浊听出这诗的意思,脸更烫了,直把柳息风往外推。

  “骨髓枯就骨髓枯吧。人么,迟早要枯的,就看是在谁身上枯。”柳息风说罢,就要去亲李惊浊的嘴。

  李惊浊尚且还有一丝理智在,心想不能这么胡搞下去,再继续只怕就要收不住。他本打算六周之后基本确定没有事,再告诉柳息风,他没想瞒着,只是讲早了白让人担心,也没有任何用处,可现在看来不讲不行,不讲的话,柳息风这样的撩拨,没有人撑得过今晚。

  他推开柳息风,正要讲话,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险些栽倒在地上。

  柳息风一把将他扶住,问:“怎么了?”

  李惊浊弯着腰,想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捂着胃好不容易等恶心的感觉减轻一点,才说:“回去跟你讲。”

  回了宾馆,李惊浊坐到椅子上,柳息风赶紧倒了杯温水。

  “那个抽屉。”李惊浊指了指床头柜。

  “这个?”柳息风看李惊浊点了头,便打开抽屉,发现了之前那个李惊浊没让他细看的袋子,他拿出里面的药盒,看了看,问,“现在要吃吗?双汰芝是什么?”

  “今天不吃了。”一阵想吐的感觉又袭了上来,李惊浊一边去浴室一边说,“你自己看病历吧,说明书也可以。”

  柳息风料想自己看不懂医生写的字,所以直接打开了药品说明书。呕吐声从浴室传来,柳息风还没来得及去看李惊浊有没有事,说明书上“适用于HIV感染”几个字就把他钉在了原地。

  但他只在原地站了两秒,就走进了浴室,先接了一杯水给李惊浊,再去单手挤牙膏,拿毛巾。他虽然意外,但也没有意外到接受不了,因为一些蛛丝马迹都显示着李惊浊的反常。他站在李惊浊身边,回想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问:“这是阻断药?是……刁子?”

  李惊浊擦了把脸,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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