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124)

  李惊浊说:“……嗯。”

  小云老板看他的神情,说:“不会是原则问题吧?”

  李惊浊说:“我要走了,再讲下去就要误车。”

  “去吧。”小云老板看见提着大小吃食的柳息风从远处走来,又笑着对李惊浊说,“我不等你了。”

  李惊浊一愣,然后笑起来,说:“好。”

  小云老板说:“所以有话要好好讲,日子要好好过,不要难过伤心,不要来找我解剖牛蛙。找我也要是因为高兴。”

  柳息风走近了,小云老板朝他颔一下首,便转身回了文房。

  ……

  车从太平镇开到火车站很快。

  柳息风要李惊浊原地等着,自己去取票回来。

  “你的。”柳息风说。

  李惊浊看见柳息风手上还有一张火车票,柳息风解释说:“要不没办法送你进站。走吧,进去。”

  柳息风陪李惊浊找到软卧的包厢,把东西都安置好。

  “这一间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李惊浊说,“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柳息风心说:那当然,因为我买了四张票。

  “那我走了,东西记得吃。”列车快要发车了,柳息风说。

  李惊浊点点头,说:“肯定记得。”

  柳息风犹豫了一下,解下头上那根暗红色绣荷花发带,说:“要不要?”

  李惊浊摇了摇头。

  等柳息风走了,李惊浊关上包厢门,躺到床上,先从口袋里摸出装了十八张底片的信封,又从口袋底部拿出了一条天蓝色银纹发带。

  他举起发带,让发带在鼻子上方悠悠地晃着。

  隐隐约约有笛声传来,吹着一首耳熟的曲。

  东升的白月悬在窗外,又圆又亮。

  五十七拾共枕

  火车开始北上。

  包厢外响起敲门声。李惊浊问:“什么事?”

  “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八宝粥。”

  “不用——”李惊浊突然觉得那声音不对劲,心像被什么东西拨了一下,立即翻身下床去开门。

  门一开,只见柳息风立在外面。

  “你怎么没下车?”李惊浊问。

  “下去又上来了。等发车了才敢过来,怕你赶我下车。”柳息风靠在门边,看着李惊浊,“我答应过要陪你去北京。答应你的事,我要做到。”

  李惊浊说:“你也讲过只送我到火车站。”

  柳息风说:“北京火车站。”

  李惊浊说:“你这个人……”

  柳息风说:“你总不至于狠心到要我现在跳车。”

  李惊浊说:“……进来吧。”

  门刚关上,柳息风就从后面圈住李惊浊的腰,把李惊浊带到床上。床很窄,两人侧卧着,一前一后,叠在一起。

  “把你送去学校,我再回去处理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就来找你。”柳息风吻了一下李惊浊的耳朵。

  “我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回过学校,何必这样费工夫……”李惊浊想到长辈在的那些天柳息风也是每夜大费周章跑来陪他睡觉,心里便清楚了,“你……是怕我睡不着?”

  “有一点担心。只有一点。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柳息风的声音很低,像送给摇晃车厢的晚安曲,“我知道,我不在你身边,你能过好,我也能过好。可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在你身边。”

  浓黑的树影倒行远去,李惊浊看着窗外,火车开得很快,却怎么都无法将月亮抛在身后。

  “刚才你下车的时候,我觉得这段假期就像一个梦。”李惊浊摸到柳息风环在他腰上的手,“现在才感觉是真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柳息风与李惊浊十指交缠,“你有很多怀疑,你怀疑我的目的,怀疑我的感情,怀疑我讲过的话,怀疑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但是至少现在,你没办法怀疑我的人。我抱着你,这总不是假的。”

  李惊浊“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柳息风喊:“李惊浊。”

  李惊浊说:“嗯?”

  柳息风说:“被人死皮赖脸地跟着,辛苦吗?”

  李惊浊无声地笑了一下,说:“还行吧。”

  车厢里安静了一阵,柳息风又喊:“李惊浊。”

  李惊浊说:“嗯?”

  柳息风说:“人生了病,在接受治疗以后,身体可以完全复原么?”

  李惊浊说:“就算不生病,人类的身体也在向一个不可逆的方向走,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样子。”

  柳息风听了,没有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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