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110)

  郭子君还没完全抛开领导包袱,不敢太放肆,他的手指悬在手机屏上,看了一眼邵总的斜侧面,犹犹豫豫地说:“真投啊?这商场还是咱们自己督、建的呢?”

  周绎点开了微博,低头刷着评论,里面分成了三种模式:说理的、跟风的、跟风的怼着说理的。

  谢承“切”了一声,教育他:“你是不是傻?督了建了盈利又没你一毛,而且一想起我他妈建了这么多楼,最后连一户都买不起,就特别想报社,投起来!”

  郭子君吓得看了邵博闻一眼,心说人心难测,你确定你老大不会将这句话解读成“买不起,是因为我给你发的工地太低”吗?

  邵老板却是安静如jī,他关了招标网,进微博搜索了关键词“天行道”往下浏览,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何义城说的没错,这个人确实是在针对他,这个账号出现在二期的拆迁事件之后,又爆出了十年前的小溪堤的拆迁重大事故,邵博闻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指,心想一件两件,都是拆迁。

  刘欢现在负责的荣京建设分公司,前身是何义城的鸿安建设,而鸿安则是做拆迁起家,所以何义城才能这么心如铁石吧。

  ——

  张立伟让他请客,王岳自然不会跟他客气,拿甲方的钱刷他的好感度,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常远一马当先,直接往温泉酒庄去了。

  他运气好,赶上有个车位刚空出来,跟詹蓉被引到包间坐了好一会儿,后面的人都还没出现。

  池玫是他的ròu中刺,一提就难以忽视,静谧助长胡思乱想,常远坐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起了她的近况:“詹蓉,我妈她……是哪里不舒服吗?”

  詹蓉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不自己打电话去问,在她看来池玫是一名温柔宽容的长辈,而且深爱着她的儿子,常远脾气好,听池玫的描述也很孝顺,她想不到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尖锐的矛盾,以至于隔阂到相互之间互不联系,明明不久前还挺和睦的。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不方便打听,她想了想说:“具体的qíng况我也不太清楚,就是阿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她说她失眠,头晕得很,很想你。”

  常远一瞬间头大如斗,睡不好容易神经衰弱,而jīng神差了就容易崩溃。

  温泉酒庄内部四季如chūn,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换了装修,吊挂的植物下面挂着宫殿风格的拱形纱帐,视野变得极不通畅。

  常远停在一颗罗马柱旁边,对着手机当起了雕像,他担心池玫,又有点抵触探听她的近况,把手机翻来覆去地颠了半天,才给常钟山打了个电话。

  “远啊,咋啦?”常钟山隔着线路跟他玩耳语。

  常远满头雾水,“爸,你gān什么,声音这么小?”

  “你妈刚睡着,”常钟山这次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行了,我出来了,打电话啥事儿啊?”

  常远心疼他爸,就有点怪他,“妈身体不舒服,你怎么也不跟我说。”

  说完他就哑巴了,他自己知道这话有多虚伪,他其实非常不想知道,谁知道谁就不好受。

  “跟你说gān啥子啊,”常钟山反问道:“她又没病,就是不爱吃饭,那谁管得了,再说我还在家呢,你不要瞎担心,还忙不忙了?”

  “真的不用我回家么?”以常远亲眼目睹的种种经验,常钟山嘴上随她的便,背地里肯定在家里花样伏低做小,求姑奶奶吃饭睡觉,最后无计可施,再来向他求援。

  有时常远特别羡慕他爸的包容和良心,他记着池玫的好,所以风风雨雨三十年也没有离她而去,可是一种背景造就一种xing格,一种xing格就是一种人生,都是求不来的东西。

  他们桐城盛产痴汉,他爸是,邵博闻是,他也是,可惜了,常远心想,我的xing格随了我妈。

  常钟山没有立刻否定,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先不用回,需要的话我再叫你,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爸是个直xing子,很少这么支支吾吾,常远感觉他要问一个非常纠结的问题,就“嗯”了一声,等他往外挤。

  常钟山迟疑了半天,说了一段让常远终身难忘的话,很多年后他想起这次谈心,每处停顿和语气仍然清晰得仿佛昨天才发生。

  “算了,这无所谓了,在爸这里,没什么比能让你高兴更重要的条件,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我都看在眼里,总想找机会跟你说两句心里话,又可怜你妈开不了口,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好了,什么都不说,我就把你遭的罪给忽视了,爸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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