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249)

  今天……不,昨天的结局已经很好了,互不打扰是彼此唯一的出路,他这样希望,也这样实现了,可是心里这么难受又是为什么?常远问自己还想要什么?他心想别人也像他这么难以满足吗,刚跨过一道坎马上就想一步登天,希望万事都如他所愿?

  常远走出卧室后邵博闻立刻翻了个身,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但过了会儿又躺了回去,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说多了口渴,对方也烦,不如让他自己扛着消化完。

  池枚在凌晨犯了病,她这次复发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是烧尽的蜡烛,无声无息地灭了火光,任凭常钟山怎么急切地叫她,她都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表qíng。

  常钟山在慌乱之中翻出了她药盒深处常备的欧兰宁,抽开却发现里面装的不是药片,而是一沓叠起来的信。他很多年没碰过她的药盒了,都是她自己拿,所以常钟山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时间是十年前。

  那时候的知青都写得一手好字,池枚也不例外,她只用英雄钢笔写正楷,字迹娟秀整齐,有种内秀的张力,常钟山看了没几行就受不了,扎心,他用写信的材料纸捂住脸,浑身脱力地软下双膝,跌坐在冰冷的瓷砖上。

  泛huáng的纸张掉在地上散开,里面一字一行什么都有,有留给他的话,也有他们年轻时互递的qíng书,还有常远小时候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还有一沓保单和一张银行卡。

  她在信封上写道:常钟山同志/亲启。

  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或许疯了,或许死了,都是你所不愿见,而是我所期望的。

  这一生欠你良多,身为人妻,未尽其职,身为人母,痛失爱子,对不起,我很软弱,试过,但站不起来。

  自从常清走后,我憎恶清净、畏惧独处,脑子也一塌糊涂,一想事qíng就痛。

  医生总劝我想开,我问他怎样才能想开?他说得靠我自己,可我要是靠得住,又何必花钱去问他?

  我待业多年,希望你还记得我的学业,谁也治不了我,我也不想好,我必须记住这种痛苦,我的常清才不会离我而去。

  小远出生以后,你就很少提起他了,去年,你甚至还忘了他的忌日。

  ……

  我头脑清醒的时刻很少,趁着此刻,跟你讲几句心里话,免得下次又不知道是几年以后了。

  小远是我的一切,可他和博闻的朋友之qíng过了界,我知道同xing恋不是疾病,如果他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可是老天对我这么残忍,他病了,jīng神状态越来越……像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会是遗传。

  上周他又从家里跑出去找博闻,砸到了头,我必须让他们分开,小远会恨我吧?我不该问你,我看了他的日记,知道他恨我。

  要是,要是我能替他生病就好了,我什么都不记得,而他好好的,那该有多好。

  此生蒙你照顾,作为妻子我很骄傲,没什么回报你,为你买了几份养老商险,又存了一点活期,别乱花,也别太抠。

  钟山,我的头很痛,要是我睡了,求你不要叫醒我。

  顺便帮我告诉小远,他想要的自由,我一直一直都很想满足他,妈尽力了,就是没做到。

  妻:池枚

  2006.5.20

  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了吗?常钟山眼球gān涩毫无泪意,他茫然地想到,这到底是噩耗还是解脱?他也说不好。

  许惠来比常远早一步知道qíng况,因为常钟山一大早托他的关系cha了个队。

  池枚病怏怏的,目光发直,像个被抽去了灵魂的空壳子,她的qíng感出现了倒错,认识常钟山,也没有自nüè倾向,但意识自我封闭,显得十分冷漠。

  诊断还在进行,许惠来不放心,在过道里陪常钟山,这个乐观的大爷塌着肩膀,像是被生活压垮了。

  常远要是知道,早就焊在科室门口了,明显是被常钟山没告诉他,许惠来叹了口气,心疼人的人总是报喜不报忧,可生老病死是人生大事,常远知道得越晚,他就会越愧疚。

  在许惠来的劝说下,常钟山终于给常远发了条短信,他没有选择通话,害怕在孩子面前失态。

  常远将车在东联大院里停好,下车才看见他爸的短信,路上开车太吵,淹没了提醒的声音。

  常钟山的措辞十分简洁,简洁到常远都不需要解锁,就能看见信息的全貌:你妈在安臻三院,有时间过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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