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256)

  老袁心想对象好啊,听起来、说出去都能雌雄莫辩,然后他语气里全是幸灾乐祸:“你这个对象蛮傲娇咧,就那种,穷穷的大佬风,贼厉害!老子想给他送点资本还得求着他,所以他今天一打电话来,我当时就想,哈哈哈,剐层皮都得让你丫欠老子一人qíng。”

  常远脑中立刻qiáng势地给老袁打了个标签:逗比。

  然而逗比话锋一转,忽然又沧桑了起来,常远听见他用浑厚的声音慢慢地说:“可等他给我讲了点你的事,就没他什么事了,是我想跟你聊聊。咱们同病相怜,作为一个过来人,我他妈一定得给你点什么!鼓励、支持能有当然最好了,或者你把我当成一个正面的例子都行。”

  常远喉头梗涩,舌头上仿佛有块huáng莲,可是那种化不掉的苦闷淌进心里,又被感动冲散了一些,真正的朋友,敢于直面队友一言不合就为你挖坑,托邵老师的福,他现在不觉得自己非常惨淡了。

  为回敬老袁的善意,常远卸下了他的难堪和防备,他扯了个笑,说:“谢谢袁哥。”

  “诶,”老袁叹了口气,稀奇道,“你怎么这么客气啊,邵博闻不是个流氓吗?比较能装那种,你们是不是刚才谈起啊?”

  这位哥打岔的功力一流,再来几次常远感觉自己能失忆,忘记他们本来在唠什么,可是这样正好,他的注意力被搅成了八瓣,不会那么专注于池枚了,也许老袁是个大智若愚的高人。

  为了不辜负高人的指点,常远顺口接了个玩笑,他为邵博闻开脱道:“不是,我暗恋他十好几年了,我、我也是个流氓,比较客气那种。”

  “卧槽这毅力,可以的!”老袁震惊地说完,随即爆出一阵笑,特别慡朗,有种潇洒豁达的感觉在里面,“哈哈哈,客气的流氓?没法想象是个啥样,有时间来C市哥请你喝酒,现在言归正传啊。”

  常远等了几秒,对面没动静,他以为老袁有事在忙,毕竟别人是餐饮界的爸爸,于是就没催。

  谁知道又过了几秒,老袁忽然在对面笑了起来,他气道:“日!忘了刚说到哪儿了。”

  这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外援,常远渐渐习惯了,他友qíng提示道:“说到你妹子嫁人了。”

  “啊对!”老袁一秒治好了老年痴呆,接着说:“你也别觉得我妹子可怜,我妹夫吧人还不错,虽然没孩子,但小两口日子也挺美,我们全家唯一值得可怜的人,就是我老娘。”

  “其实挨打也没什么,我出来混以后,才发现世上这种烂人太多了,有好多小孩gān脆被打死了。”

  “但你只要没被打死,就会越来越适应那种bào力,你会摸索出保护自己的套路,知道姿势怎么摆,受的伤害最低,知道露出什么表qíng,能让王八蛋打得心满意足。真正让我觉得难以忍受的是,我心里明明想gān翻他,可是我不敢,我长得比他还高了,我还是不敢,我发誓这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然后下次我还在发那个誓。”

  “那时候我一直在想,可总也不明白,他老得那么快,越缩越矮,我他妈怎么就是不敢揍他呢?”

  常远心里泛起一种共鸣,他太懂那种感觉了,生养的名义可以为父母的一切赋予一种想当然的正义,他们是不可侵犯的权威,苍天在上,五千年的道德规范看着你。

  “我老娘更可悲,她一个被打得最惨的,开脱的话却全是她说的,什么‘你不听话你爸才打你的’、‘他也不想,他就是心qíng不好’、‘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爸’、‘别人会说你不孝顺’……之类的。”

  “就冲她这句孝顺,我9岁就抄搬砖进过袁初生的屋子,可是直到18岁才把摁着他的头往墙上砸,他把我上大学的钱拿去输了,还欠了一笔高利贷,我当时就崩溃了,就是感觉唯一一条名正言顺离这个……这些人远远的路子断了,我这辈子完了。”

  “我当时把他的头往墙上一撞,他脑袋就像个熟炸的西瓜,砰’了一声,然后就开始翻白眼,流血,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你肯定猜得到,我是什么感觉?”

  常远知道那种感觉,昨天池枚让他滚并且说不想再见他的时候,那种qíng绪就在他心里奔腾,可是它现在无影无踪了,常远悲哀地说:“解脱。”

  老袁打了个响指,说:“对头!可也就慡了几秒钟,几秒之后我就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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