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259)

  前面的路中央有个身材纤细的女人正在跳舞,常远上来的时候看见她把chuáng单系在身上转圈,这会儿chuáng单被转掉了,但她还在旋转,起跳的姿态很美,但跳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有个男人贴墙跟着,伸手作着保护的动作。

  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马尾辫有些耸拉,独自坐在地漏旁边还有污水的地上睡觉,身上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胸口的扣子没扣,被胳膊一撑,没穿内衣的大半拉胸部全在外面,裤子也没拉到应有的高度,她竟然也不觉得冷,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要是在外面,不少危险的目光或许已经盯上了她,可是在这里……常远举目四望,这里是硬币的另一面,是人群的边缘,你可以往好处想,她在这里相对安全。

  她或许不怕冷,也无所谓luǒ体,可常远还是捡了那层单薄的chuáng单,打了个结,尽量轻柔地挂在了她的脖子上面。

  这是为人的尊严,他也曾经丢失过。

  他刚一离开,垂着头的女孩就猛地睁开了双眼,她眼里全是红血丝,神经质地盯着常远的背影,被chuáng单盖住的右手青筋bào露,正抓着地漏的堵头,那玩意儿的材质是坚硬的pvc,经过刻意打磨的话,锐角堪比凶器。

  和机遇一样,危机也是无处不在。

  应对池枚的状况,常钟山比常远想的要得心应手。

  他爸不知道从哪儿借了台那种办公室午休用的小折叠chuáng,还有一chuáng薄毯子,支在chuáng脚躺着跟临chuáng的家属在小声地聊天,说着说着还会笑起来,作为长期生病的人的家属,他们懂得怎么苦中作乐。

  池枚躺在chuáng上,安静的如同一截木头。

  她醒着的时候自己总是在逃,而她在后面穷追不舍,常远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和平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到来,但他左思右想,却悲哀地发现这也是唯一的方式。

  许惠来建议他最好别出现,常远也就没进病房,他在走道的塑料椅上面坐,时不时去条窗那儿往病房里看看,池枚几乎不动弹,也没什么突发qíng况。

  十一点多的时候,出来抽烟的常钟山逮到了他,一脸卧槽地问他怎么还在这里。

  常远的手指被寒气浸得冰凉,他心里也很凄苦,可有些无形的东西支撑着他,qiáng迫他必须坐在这里,去习惯他听闻的一切,他轻轻地跺了跺脚,说:“我睡不着,过来看看,爸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打份宵夜。”

  常钟山叹了老大一口气,没再赶他,很多年前池枚刚犯病那会儿,他也是担心的整宿睡不着,后来习惯和疲倦抵消了恐惧,到如今已经能随口开起玩笑,这不是别人能劝好的,虽然人总会朝着别人劝告的方向去改变,但折磨必不能少,jī汤或许不能成为铠甲,但是伤疤一定可以。

  不过对于常远的偷摸前来,常钟山发现自己心里还是高兴的,爱有私,人就喜欢看见别人的付出,才能感觉受到了重视、没有被忘记,才有回报的动力。

  好一会儿常钟山才捶了捶儿子的肩膀,说:“别忙了,我晚饭吃的饱得很。我没jīng力叨叨你,你是成年人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不然祸害的不只是你一人,行了,不是惦记么?进去看看你妈吧,她睡了。”

  常远心里一阵发暖,他觉得庆幸,起码比父母都是糊涂虫的老袁幸运。

  他第二次看池枚穿病服,已经没有上午那么扎心了,也许是光线昏暗,她显得虚弱了很多,连同她身上那种咄咄bī人的气场都不见了,常远感觉自己好像有很多年都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看过她的模样了。

  这天常远站在病chuáng前仔细端详,忽然发现他妈虽然老了,但睡着的时候,仍然是这间病房里最好看的中年妇女。

  也许疾病并非一无是处,某些程度上它能打破敌对的家庭关系,让渐行渐远的亲人重新靠近。

  常钟山年纪大了,对于现状也没常远那么紧绷,躺了会儿就睡了,睡前他叮嘱常远务必趁早离开。

  常远点点头,他不觉得困,只觉得时间难熬,想找邵博闻聊聊天,又怕耽误对方睡觉或是那边已经睡了,后来他实在是无聊,就在网上搜段子看,结果也没怎么笑。

  最后他gān脆靠在墙上发呆,脑子里天马行空,一会儿觉得现在的qíng况无路可走,一会儿又假想到池枚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变着法儿地bī他跟邵博闻分开,那还不如……

  还不如就维持现状!

  常远猛地坐直了,心里砰砰直跳,虽然老袁说去他妈的孝顺,但一时半刻他的思想还转换不过来,循序渐进才是事物发展的道理,即使是愿望,达成得过快也会失去应有的期待,在孝顺与否的观点上,他还需要时间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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