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287)

  常远的睫毛上落满了灰,视野黏糊不清,袖子脏得连当抹布的资格都没有,他只好拼命的眨眼,让泪水将视野重新涤dàng。

  斜撑与混凝土板搭救了一个bī仄的空间,一排钢筋断口刺破固化的水泥,寒气bī人地晾在他跟前不到一尺的地方,要不是那块板材的阻力,常远不敢深想,他脱力地靠在护坡上用拳头敲击着心口,借力道去淡化那里重得让他心慌意乱的搏动。

  过了会儿他换过神来,外头的崩塌已经重归了和平,某人的呼救声中气十足,听起来还算健全。

  混凝土板跟护坡留下的fèng隙很窄,常远上身脱得只剩秋衣,然后又捡了个长条水泥块在边坡壁上刨下一层土才钻了出去,他捡衣服穿的功夫里发现呼救的人,正是他刚刚无视的那只脚。

  这次他被人抓了个正着,再也不好随便开溜了,但这时常远的心态已经变了,他刚刚后悔过,现在神经质地觉得这是天意,这个人还能活蹦乱跳,那邵博闻一定也可以!

  常远披上羽绒服,揩了把脸立刻折返,他的左腿有些使不上力可他没太在意,满心思都在找借口,他心说:我就去问问他,有没有看见邵博闻。

  这人是张立伟舅舅手下的一名司机,福大命大,本来只是组织挫伤地晕过去了,被埋在横七竖八的钢筋下面,10个常远也将他拽不出来。

  可二次坍塌为他制造了生路,他所处位置的堆积物裂了道口子,正好将他bào露了出来,而且一根箍丝还是别的什么细物刺进了他的手指甲,然后连心的剧痛唤醒了他。

  司机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脚卡在了变形的钢筋笼子里拉不出来,见常远过来,虽然也还慌张,但还是很感激地冲他笑。

  常远难堪地别开眼,跪下去上手帮他掰扯,一边连珠带pào地问他:“师傅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你的工友,还有钢筋组的那些人,就那个给你们发过烟和饮料的邵老板,你帮我想想他们大概在什么位置?”

  司机的脑筋还稀里糊涂的,他“啊”了一声,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

  常远耐着想走的xing子又问了一遍,司机这才清醒了一点,煞有介事地回忆起来:“工友不清楚,反正我周围没有,不过钢筋组那班人有点印象,好像在那一块儿。”

  他说着就用手朝基坑中央指,现场塌得设计师对着图纸都认不出来,常远也不知道他具体指得是哪里,他只明白越往中间废材堆得越高,危险xing就越高,他心里陡然一凉,手指就开始使不上力。

  司机也很着急,见他用力到哆嗦还没有成效,不停地问他“咋整”。

  除非是大力水手来了,否则靠徒手在短时间内根本撼不动这笼子,常远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也没用,况且他还得去找邵博闻,他想打电话叫人送工具来,然后他这才发现手机不在身上。

  常远有些心灰意冷,那玩意平时不离手,可需要它的时候却谁也找不到,不在就不在吧。他心不在焉,并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自肺腑地说:“我回去取工具,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好吗?”

  司机也许看出了他隐藏的去意,满脸哀求地对他摇头,他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残破而安静的地方。

  常远心如刀绞,内心经受着巨大的折磨,他抱了抱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司机,然后不顾他的拉扯,转头一瘸一拐地狂奔起来,他确实在往回走,可方向也有很多,因为在回去的半路上有个位置,离司机指的邵博闻等人所在的地方,直线距离最近。

  来时的路已经变了样,新生的障碍需要更多的“翻山越岭”,有一截最夸张,倒塌的护坡桩搭在了废墟上,滑坡的土为其添砖加瓦,临时在道上造了一座只比地面略低一点山坡,不过都是松土,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不是个空巢。

  常远一路摸爬滚打,身上已经脏得不能看了,起初没什么感觉,可越走左边小腿上的痛感越qiáng烈,低头去看又只能看见外裤上有个长条的破dòng,毕竟像他这种怕冷的祖宗,除了西裤和标配的内裤和秋裤,腿上还有两条棉裤。

  邵博闻一边吐槽他的老年人配置,一边却又托老袁给寄来薄厚不一好几条的纯羊毛棉裤,老袁乐善好施,这种原生态的东西多得是人要送给他。

  常远在松土上攀爬,溜一步进两步,费老大劲才在坡顶摸索着抓住一截感觉像是工字钢翼板的东西,喘着气心想到了顶上他就爬到地上去,像他这种体能渣,再来这么一个坡,估计就上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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