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司止看见谢栗一点点垂下的脑袋，愤怒的兽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他活下来了。你知道媒体人都叫他什么吗？”

“他们都说他是一个耻辱的奇迹。”

“你们说，这么一个东西该不该活下来？！”

异样的悲伤将这一隅空间填满，头顶上的云砧响起了一阵阵闷雷，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我确实该死。”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栗猛然冲了过去，司止被狠狠抵在蓝花楹树干上，背后传来钝痛，但他没有松掉手中的短刃，反而稳稳将锐利的刀面横抵在谢栗纤细大动脉之上。谢栗像是没感觉到一样，那双向来带着温柔的小狗眼此时通红一片，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像是在抑制着什么，最后才带着些许哽咽说道——

“可司止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敢说林久的死你没有参与一份吗？”

“那个在她打算离开还顾着自己面子不敢袒露心意的你！那个不敢追上她的你！这样懦弱的你！不也是……害死她的一份子吗？”

这场瓢泼大雨终究还是落下了。在骤响的雨声里，司止依旧听见谢栗这哭腔厚重的一句——

“你们到底懂不懂？”谢栗松开攥住司止衣领的手，像是对他说，又好似在对另一个人说，“爱是要说出来的啊。”

司止手里的短刃迟迟没有动作，并不是他不想复仇，他只是对此时的场景感到有些熟悉，熟悉到他在想现在是不是还在梦里。

现在声嘶力竭的谢栗很像一个人。

司止看着眼前这双下一秒就可以掉落出泪水的眼眸不合时宜地陷入到从前的回忆里。

这样的谢栗像极了那时的林久。

第63章 人间9

记忆里的林久是两个人。

一个是初见时蹲在树下逗猫的少女，另一个则是分开时毫不留恋的女人。可不知为何，后者往往比前者更频繁地出现在司止的梦里，总是在夜深时一次次无声地折磨着他。虽然每次都会满头大汗地醒来，但他依旧迫切地想见她，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游移在梦境和现实的灰色地带，然后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结束。

司止童星出身少年成名，在无数人的目光下长大，承载的自然也会比同龄人来的多。林久的出现就宛如夏日里难得的一阵清风拂去他心底的浮躁，给他带来短暂的安宁。

他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可往往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八年的恋情终究在无缝不入的镜头下被曝光，最难的抉择出现在他的面前——热爱的事业和林久只能二选一。对家下场，黑粉疯狂反扑还有部分粉丝脱粉回踩，几乎把他原本顺遂的星途搅得天翻地覆。前所未有的压力快要将他压垮，也在那一瞬间，他有了答案。

年少成名自是心高气傲，便以为爱的人也应是最好的。

而林久，不会是最好。谁留谁舍，看上去似乎有了答案。

但林久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在司止开口之前，林久率先提出了分开。

尽管在外人面前维持着谦恭的模样，但司止不免年轻气盛，心里到底是有着一股傲气。在林久提出分开的那一天，明明得偿所愿，但他还是恼极了，连夜赶回家想要找林久对峙。

看见林久泛红眼眶的一瞬间，那股无名火霎那消得无影无踪，甚至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该挽留她。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就只是坐在沙发上，指尖不安地摩挲着沙发坐垫的花纹，懦弱的像个害怕受伤的孩子。直到听到钥匙的脆响他才惘然抬起脑袋，那人将钥匙轻放到酒柜桌上，提着行李箱走到玄关，头也没回的留下一句“我们还是分开吧”就合门离开。

第二次，他还是没有挽留，他总是抱着一丝可笑的期待，觉得哪怕自己不开口林久也会自己留下。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夜幕如期而至，这座公寓却被黑暗笼罩，丝毫不见以往的灯火通明，看上去像是一直没了灵魂的兽岌岌可危地伏在高楼之上。很快，闪烁的红蓝灯光路过了他的窗前，横贯了整座城市。像座石像一直静坐在那里的司止这才被突兀的警笛声唤醒。

他走到窗前，率先看见了路边干枯的枝干，然后又看见一辆辆电掣风驰的救护车，消防车掠过视野，朝着远方大桥漫起的火光奔去——那是林久离开的方向。

……

低垂夜幕里的云因为落雨变得浅淡，横跨整片天际的那条长线在这一刻终于现行——那是一座跨江大桥，也是林久坠落的地方。

司止抵在谢栗脖颈的短刃没有再往前，反倒是拿着短刃的手微微发抖，那些自欺欺人的说法被人撕破，他没有办法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