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引力场(6)

作者:陈酒遗芳 阅读记录

这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乞丐,他站在天寒地冻街角,拉着小提琴。露在空气中的手指头冻得通红,僵硬而cháo湿,导致琴弦发出了抓心挠肺的嘶鸣。听众只有两人,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大男孩,和一个戴着口罩的少年。

这是王悦尔听过的,最难听的琴声。乞丐街头卖艺早已屡见不鲜,因这位老人演奏的曲目是《辛德勒名单》,这首充满隐约希望的悲伤曲子令王悦尔想起祖母最后的时光。

祖母苍老的双眼时常盯着窗外,她说:“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

王悦尔对此深信不疑,对他来说,人类的未来已经不重要了。每次练琴失误时,祖母就会用小棍子打他的小腿,她对他说:“不要做无谓的反抗。”这个时代的人们到底反抗着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怕冷,练琴时手指头bào露在空气中的痛苦,导致他对温暖无限痴迷。

看着老乞丐瑟瑟发抖的身体,王悦尔把自己防寒服中的能源块取出,装进了老乞丐的衣服里。他说:“一会儿就不冷了。”

老乞丐对他连声道谢,苍老的眼角溢出泪水。

王悦尔转身朝昏暗的街口走去,身上的防寒服渐渐冷下来。好讨厌啊,讨厌这个没有未来的世界,讨厌这个怕冷的自己。

“喂,你不冷吗?”叫住王悦尔的是另一个听众,他声音清亮,看起来很富足,手里捧着一个智能水杯,那是有钱人的标志。

“怎么可能不冷呢。”王悦尔说。

“那你为什么......”

“寒冷是仇恨,而温暖,是爱情啊。每个人都需要被爱。”王悦尔笑了。

戴口罩的少年跑过来,把智能水杯塞进王悦尔的怀里。他说:“给你。”少年清澈的眸子撞进王悦尔的视线中,它们有如手中的水杯,炽热又温柔。

王悦尔从梦中醒来时,早已泪流满面。看着窗外压抑的黑色天空,他想,这个充满恶意的时代究竟何时才能成为过去?

☆、she手9号

“请农民先生上台来,为大家演算一遍天王星的逃逸速度。”教授的光头在照灯下锃光瓦亮。

因为“农民先生”这个绰号,学生们大笑了起来。班长在座位上元气十足地喊了一句:“王悦尔,加油!”学生们又集体发出被喂了狗粮的呕吐声,谁都知道班长喜欢王悦尔,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上这傻瓜的。

王悦尔面无表情地走上讲台,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墙壁上的显示屏突然插播了一条全球新闻,主持人用低沉的声音解说道:“今晨4点53分,she手9号——对日球能源集成器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于日核表面坠毁。领航员约翰华洛托夫、富川诚一、诸葛千岁,壮烈牺牲。”主持人低下头深呼吸后,再次抬起头用职业语气说道:“请所有看到这条新闻的同胞们起立,为人类的英雄默哀,愿他们的勇敢得以继承,愿他们的jīng神万古长存。”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下来,学生们全体起立,他们低着头,眉头紧锁。

窗外的天空中划过三条红线,那是祭奠英雄的礼pào,分别从莫斯科、东京和北京发she,它们将上升至小行星积云层之上,炸开巨大的礼花。如果真的有外星人,而且它们此时正在勘测地球,它们就会看到漆黑的地球上绽开美妙的图形,仿佛地球正在落泪。地球人正经历一场彻骨的悲痛,他们痛失了三名英雄,在对太阳的征途上,人类文明又一次失败了。

“谁?”满室的寂静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冒了出来。

教授低声道:“王悦尔同学,请默哀。”

“教授,你听到的主持人播报的第三名领航员叫什么名字呀?”王悦尔抬头看向屏幕,滚动的字幕条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那四个大字。“哈哈,不会吧,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吧。”大男孩gān笑着,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

一位穿着宇航局制服的中年男人走到王悦尔面前,拿出一只箱子,问道:“请问您是诸葛千岁的丈夫,王悦尔先生吗?”男人见他明显已经无法回答了,便鞠了一躬:“您的丈夫已经为人类牺牲,他是一位烈士,请您节哀。”

“你骗谁呢,他昨天晚上还在和我通信......”

“箱子里是他的遗物,请您收好。”男人推了推眼镜,说:“您刚才说他昨天晚上还联系得上,但据我所知,she手9号已经于两个星期前失去信号。请务必配合我方调查您的通信器。”

男人本打算帮助他把通信器摘下来,谁知王悦尔突然挣扎着捂住了通信器,嘶吼了一声:“走开!”

不会的!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在she手9号最后的录像里,首席操作师约翰华洛托夫选择了安乐死,他对资历最小的诸葛千岁说:“诸葛博士,我可不想被烧死,对不起了,先走一步。”副手富川诚一自言自语道:“到最后,我终究还是爱着这个宇宙的,所以还是死在它的怀里吧。”他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太空服,然后打开舱门,扎进了宇宙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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