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召伯先生家书(64)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阿西:“雪,我看过的,从前你带给我的。”

方达曦:“那个不算!走走走,咱俩去九道江瞧瞧,我叫市政今晚放烟花了!这得多美!”

阿西:“嗯!”

方达曦:“走!”

两个人四只脚在雪上留下的印记,直走到了谁的心里头去。

阿西:“从前没见过雪,我一直还以为雪是彩色的。”

方达曦:“谁骗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

阿西:“我的母亲。那时母亲的同事成婚礼,两个新人出来的时候,天上飘了顶多的小彩纸,我不懂,问母亲都是什么。母亲说那是我没见过的雪,我那时哪晓得母亲是在逗我呢。”

“照你母亲的说法,那咱们两个,如今不是走在婚礼的彩纸底下?”方达曦顶得意地心想。

方达曦:“那你什么时候彻底晓得,雪不是彩色的?”

阿西:“沪城人没见过雪,也不大讲雪,还是兄长那次在陪都给我寄回来的那罐雪成了水,一瞧就是没颜色的,我才断定的。”

方达曦:“我寄回来那罐雪,后来你怎么处置了?”

阿西:“磨砚,给你写了家书。那封,其实也不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家书……”

方达曦:“那我再往前怎么什么也没收到?”

阿西:“我才到咱们家,你第一次出差的时候。我那时小,也不晓得给人寄信件是要贴邮票的,到了邮筒跟前,才听旁人说的。可那时我又没带钱,没法买邮票,掏了兜里的画片就往信封上贴。心想,邮差还能狠心不叫我的信,到我哥哥的手里么?”

方达曦:“结果,人家邮差师傅,真不肯干这倒贴的差事。”

阿西:“可不!他们都没把信给我退回来。”

方达曦:“你当时写咱们静蝉路的家宅地址了么?”

阿西:“忘了。”

方达曦:“忘了什么?忘了写没写,还是忘了写?”

阿西:“忘了写。你不要笑,我只是那时小,还不敢真拿静蝉路当自己家。这些年,你在外时,可是连家书都忘了要给我写。”

方达曦不能给阿西说,从前他在外确实没想过要给阿西写家书,实在挂念他了,至多就是挂个电话。等到了想写的时候,却又不大能了。

方达曦:“执月,听你说‘咱们家’,我顶开心。”

阿西笑着:“有咱们家,我也顶开心。”

保利钟响了。

沪城人哪个也不晓得方市长也扎在人堆里,同大家一起瞧着,九道江桥头的烟花就着初来乍到的雪开了个痛快。

阿西:“兄长,新年了,安康快乐啊。”

方达曦:“小气!才安康快乐,还要天下长太平!还要进财进宝!还要心想事成!还要求仁得仁!你看,这么多,神明再小气,也要好选选如咱们的哪个愿!”

阿西:“那我只对你再说一句,一句逾矩话。”

方达曦:“你还逾矩?你还怕逾矩?什么逾矩的?”

阿西:“你要记得,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方达曦:“这有什么逾矩的!风吹雪满头,亦算作白首,逾矩么?记得么?”

阿西伸手给方达曦拨了拨落在头发上的雪,心还又被拿上磨,磨了磨。

阿西:“兄长的头发,最近没怎么白,倒是掉了不少。”

方达曦:“更惨!我如今都不适宜剃头了,再往下走走坡,就该剃度出家了。”

方达曦也给阿西拨了拨头顶的雪,想着“我要当和尚了,咱们该就好了。我天天下山去找你。设或,你夜夜月下来敲我的僧门。”

烟花儿开得那样多、花儿长得那样多、人那样多、爱也那样多。烟花儿我只赏这一处的;花儿我只瞧这一处的,我也不摘,我且守着;人我只爱这一个,不止爱一点点;别人看烟花儿与花儿,我只偷偷来看你。

这个除夕夜,爱得不坦然却又极深刻的人,都是这么念想着的。

第26章 心旷天高,自唤春江渡

同阿西守完岁,方达曦回到方公府也没急着躺下。他架着眼镜偷溜进书房,预备给阿西补上那副一直没画完的玉兰。明个,不是阿西的生日么,也不能总失言,那以后得多不好找补!

只是才补上一处花蕊芯,书房里头的电话就响了——陪都彻底沦陷了。

方达曦:“混账单志宁!蠢也就罢了,还自作聪明!罪人!罪人!”

山河成了一幅贴在墙上几千年的老地图,其上陪都那一角的纸张已经从墙体上剥落。

墙外的风雨还在吹着这张老地图,眼瞧着老地图上的山河就要从墙上整个地跌落下来了。

这事,还要从年前的腊月说起,陪都几番连胜,令侵略国的手已经捂向了肉疼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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