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手伸进了抽屉里。
曹川向来不喜欢照镜子,因为镜子里的自己永远让他觉得陌生,陌生到他称呼对方为曹川,对方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他厌恶那样的感觉,那种一部分自己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
但凡不受控的,都应该被撕碎。
就着蚕豆和酒,把那些碎片吞噬干净。
他如此想着,然后拿出了镜子。
布满裂纹的镜面,映出一张男人的脸,跟他几年前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相去不多,依旧瘦得双颊凹陷,眼下乌青,像极了丑陋的尸体。
唯一不同的是……
曹川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右脸颊上的一道疤。
第二十八章
夜之灰
14
说到底,原来我还是恐惧死亡的。
一直以来,我仿佛不停地在暗示自己,不如去死。
活着了无生趣,四面楚歌,不如死了好。
然而,当我再次看到娄危才终于意识到,我其实还是想要苟活的。
想要苟活,因为娄危。
我还想继续抱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给我讲阴森森的童话故事,听着他在我耳边说只给我听的情话,听着他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离开我了。
惊魂未定的我瘫软在娄危怀里,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
我不记得那时候我都跟娄危说了什么,但在当时,他根本就是我的救世主,把我从沼泽里拉了出来。
他是我的救命稻草,我要紧紧攥着,不能再放开。
大概是看我可怜,也大概是因为娄危心里还有我,那天之后,他再没离开,甚至没有去上班,就那么在家里陪了我好几天。
娄危没有质问我为什么家里会来其他男人,他什么都不问,不责备,只是对我悉心照料、贴心安抚。
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过分,但我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不要跟我分手。
娄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让我觉得他还是爱我的,只要我以后不要总是“神经兮兮”的,他就可以一直陪着我。
神经兮兮。
想到这个词我其实是有些难过的。
在别人看来,我一直都因为并不存在的人变得疑神疑鬼,可是我知道,那个人他一定存在。
自从李汉唐的事情之后,我开始怀疑监视我的会不会就是这位租客。
他给我的感觉太熟悉了,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更重要的是,那种熟悉感强烈到我甚至觉得我们曾经一起生活多年,他几乎没有跟我说过话,我却可以想象出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他冲进浴室掐住我脖子的感觉也似曾相识,那双眼睛让我不寒而栗。
李汉唐。
这个人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都似乎带着冰碴,在炎炎夏日让我瑟瑟发抖。
可是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为什么我会觉得对他如此熟悉,这让我头痛欲裂几欲抓狂。
可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要平静,要温柔,只有这样才留得住娄危。
我不能再把自己的不安暴露给娄危了,否则他会走的。
好在,那之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李汉唐再没有出现,他住过的房间我直接锁上了,甚至不愿意进去多看一眼。
而我之前被监视被偷窥的感觉也慢慢变淡,不知道是不是娄危回来了才这样,但至少,我真的轻松了很多。
果然,只有娄危才能给我安全感。
那种被神拥抱着的感觉,在每一个夜里,我都侥幸因此获得了美好的梦。
我跟娄危的关系恢复了,一切又变回从前。
我的状态好转之后,我们都回去开始上班,他录节目的时间改到了白天,于是每个晚上我都缠着他□□。
只有在□□的时候我才能觉得这个人是踏踏实实守着我的,他还贪恋我的身体,这让我无比庆幸。
只要我还有能让他迷恋的东西,他就不会轻易离开我。
我对他百般讨好,只是为了博他一句:“放心吧,我不会再离开你。”
第二十九章
仲夏
15
连续高温之后,是连续的暴雨。
每一天手机消息都在推送暴雨预警,各种软件也都在提醒市民外出要注意躲避雷电。
曹川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盯着面前的镜子,一看就是一天。
抽丝剥茧。
原来有些故事并不是自己无意间被卷入,而是本身就存在于其中。
关于这一点,曹川是在发现李昭的病例后才意识到的。
抽屉深处的那把钥匙,曹川藏了很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哪里、以什么方式得来的,但却用它打开了李昭家的门。
紧贴着墙壁的沙发,下面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牛皮纸文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