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158)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他心里慌张,双手紧抓着后面生锈的铁栏杆,后颈渗出汗水。

单於蜚目光充满审视,夹带着几分不悦与防备,半晌开口道:“洛先生。”

这三个毫无感情的字眼给了他当胸一击,他努力镇定下来,“单,单先生。”

单於蜚继续打量着他,眼中浮现出一缕厌恶。

这毫不遮掩的厌恶就像针一般往他身上扎来。

他一怔,脑子顿时乱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抬脚就想走。

小臂,却突然被抓住。

他心脏一紧,转过身,见单於蜚正用一种冷沉晦暗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轻轻挣了两下,没挣开。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单於蜚语气冰冷地问。

“我……我……”他平静不下来,既说不出实话,也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单於蜚的异常。

——我很想你,我做错了事,我现在还爱着你,你不要无视我,你看看我,你原谅我好吗?

这样的心里话,他哪里说得出口。

在单於蜚无权无势,低落到尘埃里的时候,是他承受不了深情,渴慕权势,选择放手。现在地位调转,单於蜚翻手云覆手雨,他虽不至于低落到尘埃,目前的处境也算不得好,哪里还有资格、有面目去请求原谅。

他不想露怯,不想单於蜚可怜他。

不要单於蜚因为可怜他,而原谅他。

如果能说出“我现在还爱着你”,那么早在谢羽逍牵线搭桥时,他就已经恬不知耻地赶上去,打感情牌也好,卖惨也好,总会争取一下,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昭万”拿走科技园区的项目。

单於蜚眼神更冷,“谁告诉你会在这里遇上我?”

他摇头,徒劳地去掰单於蜚的手指,只想尽快逃离。

单於蜚却不仅不放开,还狠狠bī近。

筒子楼很老了,身后的铁栏杆脆弱不堪,他本能地再退,竟是将铁栏杆压得往外一倒。

他失了平衡,眼看就要向外栽倒,小臂却受了一个极重的力,扯带着他整个身体向前扑去。

铁栏杆坠至楼下,发出“哐当”巨响。

他几乎撞到了单於蜚胸口,踉跄站定之时,冷汗直下,忐忑地挤出一声“谢谢”。

气氛凝滞,他抬眼再次与单於蜚对视,才隐隐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陌生。

单於蜚显然是动了怒,但这样的怒气似乎与他是谁无关,单纯是因为有人擅自来到这栋筒子楼。

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单於蜚不是将他当做陌生人,而是他真的成了陌生人。

单於蜚忘了他!不记得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

他瞳孔猝然收紧,心脏尖锐地痛起来。

从未听说过明氏的单先生有过任何记忆问题,明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单於蜚身为掌权人,脑力绝不会有障碍。

三年前,单於蜚一举取代明靖琛,以退休之名软禁明靖琛,又将明漱昇送入jīng神病院,这一系列的举动,都说明单於蜚没有忘记过往。

单於蜚什么都没有忘,唯独忘了他。

明漱昇罪大恶极,虎毒食子,明靖琛处心积虑扶持傀儡,单於蜚通通记得。

只是忘了他。

因为他给予的伤害,胜过无数。

别的伤害单於蜚尚且能够承受、消化,最终踩在脚下。唯有他给予的,单於蜚只能靠刻意剖去那部分记忆,才能放下。

是这样吗——他在心里问——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让你遍体鳞伤,所以你把我从你的记忆里赶了出来,对吗?

心海俱震,他望着单於蜚,试图在对方黑沉的眸子里找到答案。

单於蜚冷冷地重复:“谁告诉你我在这里?”

他脑子终于转快了一些,理解到单於蜚为什么会这么问。

商界里,单於蜚的身世不算秘密。

很多人都知道,这位异姓继承人是明靖琛从外面接回来的,早年吃过不少苦头,在城市边缘地带的摩托厂当过好几年工人。

今日,洛氏在与“昭万科技”的竞争中失败,而“昭万”取得了明氏旗下“盛合基金”的融资。

他出现在摩托厂,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得到了“单先生会去摩托厂”的情报,赶来争取最后的机会。

他周身发麻,扯动唇角,轻声道:“我,我来碰个运气。”

单於蜚眉心皱得更深。

“今天是您的生日。”他qiáng撑着,“听说您以前在这里生活过,我想万一能碰到您……”

单於蜚打断:“谁让你来的?”

他当然明白自己这现编的谎言骗不过单於蜚,但单於蜚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

单於蜚,是真的记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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