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20)

洛昙深又问:“那能开车吗?”

“开车肯定是不行的。”粟医生摆手,“让司机代劳吧。你这伤啊,面上看不出来,但越是这种伤,就越不能大意。”

“我明白了。”洛昙深语气诚恳,“今天麻烦您跑一趟,一起吃个饭吧?”

粟医生陪着演了一出蹩脚的戏,才不想继续往下演,连忙道:“不必了,我一会儿还有事。”

粟医生来得快,离开得也快,全程没有与单於蜚说上一句话。

客厅安静下来,听得见厨房里传来的响动。单於蜚转过身,正好与洛昙深视线相对。

“听见了?”洛昙深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眼睛半眯,像只散漫而名贵的猫。

秋日的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单於蜚身上,因为逆着光,他的神情几乎全被笼罩在yīn影里。

洛昙深看不清他的五官,不知道他正用何种目光看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泛空。

脚伤是装的,粟医生的“演技”也十分拙劣,单於蜚没有理由看不穿。

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又使洛昙深平白生出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不会揭穿自己。

他想赌一把。

单於蜚从背光的yīn影里走出来,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他终于看清单於蜚的双眼。

那眼里流淌着混沌的光,像糅杂了无数种情绪,又像毫无感情。

他一时有些怔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单於蜚别开眼,看向放在茶几上的药酒。

“我没有用过活血化瘀的药。”洛昙深眼尾微弯,勾起一片秋色,“你能教教我吗?”

第14章

单於蜚回到摩托厂家属区时,天将将擦黑。若是没有遇上洛昙深,各种jiāo通工具挨个换乘,再算上等待的时间,到家差不多也是这个钟。

bī仄的楼道间灯光时亮时不亮,各家各户的炒菜声与说话声一同传出。车间噪音大,很多工人养成了大声说话的习惯,即便在家里也改不掉。单於蜚正往楼上走,忽然被冲下来的小孩儿撞了一下。

那小孩儿他认得,邻居家的孩子,才念三年级,叫军军。

“对不起哥哥!”军军满脸不忿,显然是在家里受了气。

单於蜚问:“怎么饭点往外跑?”

“不吃了!”军军生气道:“成天都在家里吵,我连作业都做不成!哥哥再见,我去小旭家做作业。”

单於蜚笑了笑,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这户邻居女人没工作,男人在厂子当工人,日子过得异常拮据,偏偏儿子特别争气,喜欢学习,成绩优异,还想上兴趣班。为了孩子和钱,两口子见天儿在家里吵架,闹得整栋楼都知道。

单於蜚挺喜欢军军,有时从餐厅带回好东西,也会分一些给军军,但多的就做不到了。人这一生很多时候靠的都是命数,他自顾不暇,哪里帮得了别人。

家里亮着灯,单山海已经做好作为浇头的番茄jī蛋,小铁锅正放在灶上温着。

“爷爷,您还没吃?”单於蜚关上门,将塑料口袋放在桌上,见老人家还在等自己,轻轻皱了皱眉。

“一起吃,一起吃。”单山海看一眼带回来的水果,发出两声gān涩的笑,“小蜚啊,今天你受累了,赶紧去洗手,我这就去下面。咱爷孙俩难得一起吃顿饭,我下午去楼下转悠,买了你喜欢的卤豆gān。”

单於蜚连忙拦住蹒跚前行的老人,挽起衣袖,“您说得对,我们难得一起吃顿饭,您已经做好了浇头,面就由我来煮吧。”

“那好,那好。”老人仍旧笑着,gān枯的手指在单於蜚手背上拍了拍,“我去削水果。”

“爷爷。”单於蜚突然道:“先吃面。”

单山海动作一顿,本就晦暗的瞳孔更加灰败,将塑料口袋放了回去,背过身说:“好,吃面,吃面。”

番茄jī蛋面、卤豆gān,组成了一顿久违的安静晚餐。

卤豆gān没有多少块,只是一个人的份量,单於蜚想分给单山海,老人却接连摆手,“你吃,我老了,吃不了这种重辣重麻的东西。”

单於蜚不再多说,将卤豆gān都赶进自己的碗里。

其实他并非特别喜欢卤豆gān。

小时候,他喜欢的是楼下那家卤菜摊上卖的卤牛肉。但卤牛肉实在是太贵了,单慈心——他那疯癫的父亲——偶尔清醒时就给他买卤豆gān,说佐料都是一样的,吃卤豆gān就等于吃卤牛肉了。

长大后,才明白这两者千差万别,大概只有疯子才会说吃豆gān等于吃牛肉。

饭后,他将老人扶进卧房,打开卧房里的电视,自己去厨房收拾碗筷,完了又将家里打扫了一遍。

平时没有时间做家务,只有到了轮休时,才能搞搞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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