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210)

最初,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全是为金钱所诱惑——T国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直接死在了“治疗”中,仅有的几人虽然活了下来,但“治疗”对神经造成了严重损害,要么痴傻,要么瘫痪。

总之无一人处于健康状态。

经过七年,团队才将实验的死亡率降到了百分之五十。

时至今日,这个数字是百分之二十。

依然有二成人活不下来,而活下来的人,几乎无人能够完全健康地生活。

由于极其丰厚的报酬,实验从不缺“志愿者”。

单於蜚却是其中的另类。

他不需要报酬,只告诉藤原教授,想要清除一切与洛昙深有关的记忆。

他的出现令团队颇感振奋,这意味着富人需要这项技术。T国既然能够成为权贵们的“移植天堂”,将来也能成为“记忆改造天堂”。只要能将死亡率与致残率降到百分之一,必然有富足的人愿意冒险。

但藤原教授非常谨慎,将没有告诉其他“志愿者”的细节全部展示给他,直言:“治疗的过程非常痛苦,并且难以一蹴而就,您可能需要进行多次治疗,才能彻底丢弃您想遗忘的记忆。每一次治疗,您平安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注意,我说的‘平安’是指活下来,后遗症因人而异,我无法向您保证。”

他很平静,只问:“如果有一天,我想找回这些记忆,您能帮我办到吗?”

藤原教授道:“能。”

他闭上眼,“那就行。”

实验档案记载,八年前,他先后进行了四次治疗,是当年十二名存活“志愿者”之一。

这十二人中只有一人是所谓的“完美改造者”,其余十一人包括他,都出现了或轻或重的后遗症。

他的后遗症看似并不严重,甚至对他十分有利——他失去了共情能力,几乎不再拥有人类该有的情感,喜怒哀乐于他而言,在他忘记洛昙深的一刻,就不再存在了。

实验本就是秘密进行的,藤原教授将他的这份档案格外封存。

毫无疑问,治疗在他身上产生的效果是极其吸引人的,若是被一些国家的军方或者涉恐组织知晓,也许会催化出新的战争机器。

最后一次治疗,与他一同前来的是安玉心。

“单先生,您是第一位要求找回记忆的‘志愿者’。”藤原教授说:“其实从您八年前来找我时起,我就知道,您总有一天会回来。像以前一样,我还是得告诉您,找回记忆同样有风险,不过致死率和致残率在百分之三左右,您如果接受,就请签下这份协议。”

他并未立即作答,而是考虑了半个月。

本来他只是好奇丢失的记忆是什么、是谁gān扰了他的记忆,如今却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拿生命去冒险,参加那种堪称疯狂的非法实验。

忘记洛昙深就那么重要吗?

不忘难道比死亡更难以承受吗?

眼前的事实是,当年的他,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承受治疗带来的巨大痛苦,只为抹去洛昙深的存在。

而洛昙深再次出现时,竟然让早已失去正常情感的他,生出不该有的鲜活情绪。

他决定接受复原治疗。

“我无法保证您的安全。”藤原教授道:“但我保证,一定尽我所能。”

他冷淡地笑了笑,再看了洪州一眼,向治疗室走去。

刺目的光线令他眯起双眼,赤luǒ的身体被连接上沉默运转的仪器。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

渐渐地,疼痛出现,并扩散、加重。

他的意识始终处于清醒状态,疼痛鲜明得就像锋利的刀在他头颅上切割。

他完全无法动弹,亦不能言语,只能像木偶一般堪堪承受,睚眦欲裂。

而治疗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叫停。如果中止,接受治疗的人必死无疑。

他好似失了明,黑暗像一块布,覆盖在他的眼睑上。支离破碎的记忆随着难以承受的痛楚回归,一块一块,如同尖锐碎玻璃一般扎进他的脑海。

起初成型的是一支金色的凤凰。

凤凰化作糖人,被一个小王子般的男孩拿在手上。

他在哭,长久以来的折磨令他再也支撑不住,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打算哭完就站起来,冲入车流,用死亡来终结痛苦。

男孩将凤凰糖人送给他,笑着叫他“弟弟”。

越来越多的碎片拼合在一起。

他在阳光下,复制了小时候得到的凤凰糖人,递到洛昙深手上。

洛昙深对着阳光看糖人,而他微笑着看洛昙深,眼里是难以言说的温柔。

突然,疼痛变得更加猛烈,他几近窒息。

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他从T国赶回来,为了和洛昙深过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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