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9)

单於蜚手腕微微一顿,“嗯?”

“不帮忙去壳吗?”洛昙深眼中擒着笑意,看上去竟有几分自然的天真。

单於蜚沉默几秒,拿过盛生蚝的瓷碟,用叉子不声不响地将生蚝肉连带酱料从壳里撬了出来。

“请慢用。”他说。

洛昙深瞧瞧瓷碟里的生蚝肉,又瞧瞧完全没有任何私人情绪的“猎物”,玩心彻底被挑了起来。

接下去,单於蜚撬了一堆生蚝扇贝。洛昙深倒也没怎么làng费,基本上吃完了,最后要了一盘花蛤,让单於蜚将肉一枚一枚挑出来。

自始至终,单於蜚都没显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偶尔抬起手臂,在眼睛上按一按,然后眼皮重重合拢片刻。

洛昙深当然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

他的眼睛和他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很是相似,都有些冷淡疏离,却又不至于冰冷。细看的话,他的眼中似乎没有焦距,像蒙着一片初冬尚未结冰的河上,清晨升起的薄雾。能窥视他的眼,却无法通过他的眼,碰触到他的心。

“你眼里有红血丝。”洛昙深说:“没休息好?”

单於蜚继续撬着花蛤,摇头。

“那你怎么老是揉眼睛?”洛昙深又道。

“抱歉。”单於蜚显然不愿意多说。

洛昙深看着他说话时起伏的喉结,忽又想到不久前那个情色的想象,嗤笑一声,将手中的花蛤壳不轻不重地一抛,“撬壳很好玩儿?”

这话说得特别没道理。让单於蜚撬壳的是他,吐槽人家撬壳的也是他。

单於蜚放下叉子,擦了擦手说,“不够我一会儿再撬。”

洛昙深眉梢挑得老高,饶有兴致地看着自个儿的“猎物”,声音突然变得温润——只要他想,任何时候都能伪装得风度翩翩。

“你叫什么名字?”

单於蜚从制服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沿。

鉴枢的每位服务生都有名片,便于更好地服务于客人。

洛昙深拿起名片,装模作样道:“单,於,蜚。”

单於蜚点了点头。

“哎,你忙了一晚上,怎么都不看我一眼?”洛昙深随手将名片一扔,架着腿,微偏着头看单於蜚。

单於蜚目光落在名片上,似乎想要收回去。

“你眼睛不是不舒服吗?”洛昙深沉着嗓子,将音色压出几分性感,痞笑着,“看我。”

单於蜚单薄的唇不经意地一抿,视线调转,与洛昙深四目相对。

河上的薄雾并未散开,飘飘dàngdàng,时浓时浅,仿佛初升的朝阳也无法将它驱散。

洛昙深微怔,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

他并未想到,单於蜚的眼眸会深得一眼望不到底,深得像有一道古怪的磁场,堪堪捕捉着经由的目光。

片刻,单於蜚轻声道:“看了。”

洛昙深回过神来,诧异于他的反应,“看了?”

单於蜚已经别开眼,就像方才不曾对视过一般。

对洛昙深来说,这相当于遭遇冷遇了。

真新鲜,他哼笑出声,饮一口茶,玩心大起,唤道:“单於蜚。”

“嗯。”单於蜚翻弄着炉上的生蚝,仿佛吝于给他一个眼神。

他竟也不生气,又唤:“单於蜚。”

“嗯。”还是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应答,单於蜚连余光都没有动一下。

洛昙深来劲了,“单於蜚。”

“嗯。”

“脸转过来,看我。”

单於蜚这才侧过头,两人再次彼此凝望。

“生蚝好看吗?”洛昙深问。

“不看着会烤坏。”单於蜚说。

洛昙深笑起来,“你怎么这么老实?”

不知为何,单於蜚这回没有别开眼,仍然看着他。

那双眼里的雾似乎更深了,但雾中的红血丝却鲜艳得刺眼。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半晌,洛昙深竟然有些不自在。

这简直比刚才他发现自己被忽视更稀奇。

“不自在”这种事,从来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单於蜚连眼睫都没有颤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倾泻而下,像没有任何温度,又像炽热如火,将他团团包围。

他咳了一声,毫无道理地指责:“你看我gān什么?”

“没什么。”单於蜚移开目光,不恼不忿,就像根本记不得刚才说“看我”的是他一般。

第07章

洛昙深成了鉴枢酒店的常客。

虽然以前他也时不时与各个前任来这儿共度chūn宵,但去的都是最顶上的奢华套房。自打与平征分手,他便像突然清心寡欲似的,再没上去开过房,来了只在一楼的花园茶室泡壶茶闲坐,两眼时不时往外面瞧上一瞧。

花园茶室外的小道是单於蜚赶来上班的必经之路,洛昙深只要在落地窗边坐着,就看得到他步履匆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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