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51)

焦望雨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焦望雨很清楚自己有些喝多了,但还不至于理智全无,他很疑惑:“你为什么酒量这么好?”

“天生的吧。”濮颂秋站起来,轻声对他说,“你等一会儿。”

焦望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很听话地坐在那里等着。

他看着濮颂秋搬了两把椅子到阳台,还细心地放了坐垫。

焦望雨看着他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酒的作用大概就是让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比如哭,比如笑,比如肆无忌惮地盯着一个人看。

濮颂秋摆好椅子,回来拿着酒跟杯子,带着焦望雨去了阳台。

阳台跟客厅中间有个玻璃拉门,他们俩进到阳台之后,濮颂秋下意识拉上了门。

其实,不过是一扇玻璃门,别说遮挡视线了,或许连声音都挡不住,客厅里躺着的两个人如果突然醒来,说不定连他们聊了些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濮颂秋还是想关门,一扇透明的玻璃就为他们隔绝出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他太喜欢这种感觉,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觉得焦望雨真的是只属于他的。

他不用跟其他人分享,不用以同学、朋友的身份站在安全线以外。

偷一分钟的快乐也是快乐。

焦望雨把酒杯放在窗台,伸了个懒腰。

“手都麻了。”他伸懒腰的时候,双手举高,握在一起,同时闭上了眼睛。

不仅仅是手,他觉得自己从灵魂到身体都酥酥麻麻的,粘着酒气。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理智像是风筝,只靠一根细细的线在牵引,一旦线被剪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别再喝了。”濮颂秋是这么说,然而他却私心希望焦望雨喝醉。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邪恶,但他又没法否认,他恨不得直接拿着酒灌进对方的嘴里,强迫对方喝得不省人事。

他想做什么?

濮颂秋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厌弃这样的自己,却又改变不了这样的自己,这让他十分痛苦。

濮颂秋让焦望雨别再喝,焦望雨也清楚现在停下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等到自己真的喝醉了,或许事情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但是,他突然想赌一把。

“怎么能不喝呢?”焦望雨故作轻松地笑着,“都说了今天不醉不归。”

他回头看看:“还有好几瓶,待会儿咱们俩全喝完。”

全喝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焦望雨实在太难受了。本来情绪压抑得好好的,他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很快乐,但是,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突然变得很脆弱,甚至仿佛看得到自己的城墙瓦片在纷纷掉落,掉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这么多年的秘密积压在心里,焦望雨一直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每天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怕自己因为与众不同的性取向被人另眼看待,怕因此被人冷落排斥,他怕孤独,怕成为异类,怕被挤到世界的边缘。

他胆小、懦弱,不敢面对自己,不愿接受自己,他就是最可耻的那种人,最没出息的那种人。

可他就是害怕,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害怕。

焦望雨仰头,看似是在望着月亮,实际上在努力让眼泪别不争气地掉出来。

他不想哭,他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会儿,他越想越委屈。

为什么是他呢?

为什么偏偏他跟别人不同呢?

他只想做一个平庸的、简单的、快乐的人,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多么特立独行,他只想平凡。

然而,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法达成。

他把他的小秘密藏在黑色的盒子中,再把那盒子塞到心里最不起眼的角落。

原本指望着自己可以将它遗忘,等着厚厚的灰尘将它彻底掩埋,结果,每天晚上,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将它拿出来用力擦拭,好不容易在一天内积起来的薄薄的灰尘,在晚上又被他擦掉了。

性取向就仿佛一个摆脱不掉的梦魇,焦望雨觉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

尽管每天看起来都好像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他却做不到与自己和平共处。

他讨厌自己,讨厌这个对自己、对家人、对朋友都不够诚实的焦望雨,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家给他的真诚和爱。

但是,他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他唾弃这个胆小的自己。

所以,在这个晚上,焦望雨突然想赌一把,他把命运交付出去,不再自己紧紧攥着了。

焦望雨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濮颂秋只是看着,没有阻拦。

接连三杯,焦望雨喝得差点儿呕出来。

濮颂秋说:“你有心事。”

焦望雨眼睛也红了,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酒精还是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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