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91)

焦望雨是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直视濮颂秋的眼睛,生怕被对方发现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但,也正因为这一次的阴谋,焦望雨突然意识到,原来做“小人”竟然这么痛快。

这么久以前,他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自己被拒绝被厌恶,担心自己影响了对方的生活,结果弄得自己闷闷不乐,饭是苦的茶是苦的,甚至连做的梦也是苦的。

何必呢?

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让自己活得痛快一点?

当然,这么想的时候,他还是心中有愧,毕竟,谁都知道,同性恋这回事儿,一点儿都不美好。

焦望雨死死地抓着濮颂秋的手,极其用力,他知道自己一定把对方捏疼了,可还是不想松开哪怕一点点。

太自私了。

太坏了。

焦望雨一边进行着自我谴责,一边紧紧地拉着对方。

坏透了。

濮颂秋始终不说话,只是扶着他。

焦望雨脚麻,走路一瘸一拐的没法用力,他又带了私心,直接就往人家身上靠。

抛下脸面之后,做人真的快乐多了。

焦望雨忍不住有些想笑。

进了校园,焦望雨想着还是应该找点儿话题,他问:“你现在住哪儿啊?”

在焦望雨的记忆里,之前他们同宿舍的一个学期,濮颂秋相对于以前来说已经变得健谈了,可是现在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两人当高中同学时的那种状态。

焦望雨知道,一部分原因是家逢变故,另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太久没回到学校,暂时还有些不适应。

“五楼。”濮颂秋开口说话的时候,嘴边吐出白色的雾气来。

天真冷啊。

焦望雨想。

“五楼五零几呢?”焦望雨脚麻已经好了,但并没有告诉濮颂秋,他要多偷一会儿对方的温柔。

焦望雨小声嘀咕,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失落:“你好像又在疏远我。”

他的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冰川中能刺骨的坚冰,坚冰带尖的那一面直接戳到了濮颂秋心脏的地方。

“五一三。”濮颂秋避重就轻地回答。

焦望雨眼前的世界漆黑一片,此时的他跟盲人无异,但是他难得一点儿都不心慌,因为知道身边这人肯定会把他引去正确又安全的地方。

“那刚好是我楼上。”焦望雨笑,“搬了宿舍之后,我们到这边是四一三。”

濮颂秋沉默两秒,说了句:“真巧。”

黑暗中,焦望雨抿了抿嘴。

他终于明白,濮颂秋这人根本就是个“话题终结者”,刚才那段对话,简直就是他们高中时候的情景再现。

不过那时候,发现濮颂秋不爱聊天之后焦望雨就没再多说,他可不喜欢做那种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儿,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要“温水煮颂秋”呢。

“你离开之后咱们宿舍一号床空了一个学期,上个学期才又安排进来一个人。”

濮颂秋目视前方,在焦望雨说完之后只是“嗯”了一声。

他挺难受的,一想起这事儿就难受。

家里出事之后,辅导员劝过他,尽可能不要休学,但他十分坚持,因为自己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学校,留在这里也是混混度日,自己过得不好,也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对于休学,濮颂秋是没有后悔过的,只是偶尔他会在突然想起焦望雨的时候,觉得有些遗憾。

命运让他们如此靠近,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他却主动放弃了。

如果当初没有休学,那么那张床还是属于他的,夜深人静失眠心烦的时候,只要他翻个身就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

如今,那里换了另一个人,对方取代了他的位置。

平时还好,可一旦想起来,心里还是发酸,尤其是,被焦望雨提起来的时候。

“新室友也还挺好的。”焦望雨说,“改天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濮颂秋本来不想接这个话茬,但听见焦望雨说别人“挺好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不用了。”

焦望雨扭头,他们俩靠得近,转头就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事实上,濮颂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焦望雨就是觉得他不高兴了。

不高兴更好,他故意在挑事端。

会不高兴,说明濮颂秋对这件事很在意,对这件事在意,那么,就有可能对自己这个人也在意。

这就是焦望雨现在的逻辑。

应宗教的。

焦望雨不知道应宗是不是个好老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究竟能不能靠得濮颂秋近一点,但他清楚,至少这样能让两人有点儿互动,否则濮颂秋这人就是一冰山,他站在原地不动,冰山是不会自己融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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