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觥突然在自己外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元纸币。
他欣喜若狂,一定是去年遗落在口袋里的意外之财。
“老板,四个包子!”陆觥豪气万千,吃包子的样子仿佛饿死鬼。
他又陆陆续续地在作业本里、书包夹层、裤子口袋、床垫底下等等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面值不等的纸币,一毛五毛一元五元都有。
连续几天靠外食吃饱,陆觥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他屋里难道有田螺姑娘给他送钱吗?
田螺弟弟倒是有,沈欶每天会给他擦地擦桌子叠衣服。
陆觥一拍脑门,坏了,他花的都是弟弟的钱。
陆觥严肃地找沈欶谈了谈,表示自己不饿,你的钱我也只是拿来买辣条,不健康,你不能纵容我。
沈欶侧趴在床底,眼睛向上瞥,乖乖地看着他:“那哥哥也给我买辣条。”
陆觥真买了辣条,差点把沈欶辣哭。
陆觥急忙搂着弟弟按在胸口,嘘,别哭了,我妈在家呢!
据他观察,沈欶每天是有吃饱的。
他上小学,他挨饿没事。
钱是绝对不能花了,沈欶的钱无非是乡亲们办完丧事的结余,他见过三爷爷数那堆钱,很少,特别少。
就算沈欶给他,他也要帮他存下来。
陆女士觉得自己儿子上小学变化忒大,会主动做家务了,不漫山遍野乱跑了,还有了男孩子的隐私意识,爱锁门。
就是瘦了。
但是男孩子抽条长个,好像也正常。
陆女士琢磨着给陆觥加餐,这天她提前下班,买了一斤五花肉包饺子,陆觥吃饺子一顿能吃二十个。
然后她撞见了刚上厕所回来的沈欶。
小沈欶愣了一下,嘴唇肉眼可见地失血。
但只是一下。
尽管陆觥的床底给他全部的依赖和安全感,但是沈欶无时不刻不在假设这一天的到来。
所以他有准备很充分的理由。
“阿姨,我是来找陆觥告别的。”小沈欶冷静地说。
陆觥以前对他夸张地形容过他妈妈打人有多可怕。
沈欶怕陆觥被打。
所以他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口袋:“我要跟我姑姑去大城市,以后不回来了,我可以把礼物给哥哥吗?”
陆女士以为沈欶姑姑把他从孤儿院接出来了,点点头:“你放到他房间里去吧。”
房间桌上有一幅彩笔画,画了简单的桌椅床铺。
沈欶刚才一直坐在这里画画。
沈欶又礼貌地说:“我可以给哥哥写一封信吗?”
获得首肯,沈欶写道:“哥哥,我姑姑找到我了,谢谢你的照顾,我以后也不用呆在孤儿院,我要跟姑姑去……”
陆女士看了一会儿,去厨房做饭。
沈欶笔尖一顿,继续写完,不会的字就用拼音。
“再见。”
他爬进床底,又写了几个陆妈妈绝对不会看见的字。
然后把兜里的树叶放在桌子上,他本来想捡树叶画画。
沈欶带走了陆觥的小刀。
他的钱全“存”在陆觥那里了。不过也不要紧,这是他送给陆觥的。
沈欶和陆女士道别。
陆女士正在剁肉,砰砰砰,没听清楚,只略点了下头。
忽然她觉得心跳也快了起来,于是放下刀追出去,叫住沈欶,给他塞了几十块零钱。
小孩子要出远门了,是该给一点平安钱。
傍晚,陆觥放学回来,看见了那封道别信。
他把沈欶没画完的画贴在墙上,然后把属于沈欶的零钱塞在了画后面。
今天的饺子太酸了。
被窝睡一个人也不暖和。
沈欶太过分了,他没有这个弟弟。
25
难怪他第一眼就觉得沈欶可爱。
不是可爱,是熟悉。
他从小就守护着的小可怜。
居然没有认出来。
原来他陪沈欶在北京苦等的,是他自己。
陆觥越是把两人联系起来,就越觉得相像。
当初他年纪小,除了伤心,竟不曾认真分析过沈欶离家的真相。
肯定不是信里那样。
二十年后的沈欶有这样等待的毅力,当初怎么会不等他放学亲口告别?
26
陆觥清点了那些毛票。
五十六块七毛。
他一张一张展开,放进皮夹里。
太挤了,陆觥把里面的百元大钞抽出来,递给大婶子,“对不起,这块床板我要赎回来。”
大婶子:“使不得使不得!”
陆觥没说话,把钱塞给大婶,红着眼睛把床板抱走了。
他到村口的木材厂里,把沈欶写字的那一处切割下来。
老大爷随口问:“要拿回去裱起来啊?”
陆觥梗着脖子,没说话。
“我这边有雕花机床,要给你磨个花边?”
陆觥想了想,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