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金银花茶。
那种清苦、古怪,让人难以忘记的味道。
这些天,祁衍最努力压抑自己不去想起的人,就是程晟。
他缩躺在夏莉里家柔软暖和的被子里,努力不想起冬夜很冷,他钻到程晟有电热毯那边被子里的调皮。
努力不想起淡淡的椰子香。
努力不想起他照顾生病的哥哥,觉得自己善良又贴心时的自豪。
努力不去想那天黑夜雨中,他冲口而出的残忍、决绝,不去想程晟如今在哪里,有没有哪里疼,会不会受折磨。
想也没有意义。
他不可能再选择重蹈覆辙。
早在两年前那次,如果他多狠下心来把人推走……
但没有如果了,反正他们注定要决裂,还讲什么假惺惺的温柔,越是残酷越是高效。
他没有错。
……
同一个冬天,中心医院。
这一层楼的夜班轮岗值班大夫,日常睡眠不足。
“好困,唉,昨晚那个302床的男孩子犯胃病又折腾到大半夜,可别提了!”
接班医生:“哎,但他不就主要是发烧受寒还有胃溃疡吗?按说该吊的水吃的药都弄上了,时间也不短了,早该稳定下来了?”
“你是不知道!都跟他妈说过了,她儿子那个胃病有一部分是自身原因,其他一部分是精神压力造成的,都让她天天少叨叨来叨叨去的那么些话!结果没辙,说了她还又叫又吵!”
“她那个儿子又是那种喜欢什么情绪喜欢憋心里的类型,说真的胃溃疡都是小问题了,像这种把自己憋成抑郁症憋成癌的还见得少吗?”
“他那个妈,自己倒是成天雄赳赳气昂昂……”
“别提了,嗨!”
孟鑫澜看着鸡血,其实这段时间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委屈得很。
之前被拘留的日子,她真的是以为天都要塌了。祁衍妈掉下楼梯的事她百口莫辩,派出所又天天拿“谋杀未遂”吓唬她,她那几天真的就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好在有目击者出来还她清白。
如今,好不容易洗脱罪名,怎么能不拿出点坦坦荡荡的气势?
不打起精神来,旁人还以为她心虚呢!
然而脸上不心虚,内里却是虚的。
孟鑫澜现在手提包里日常藏了小水果刀。因为她深深记得祁衍妈掉下楼梯那天,祁衍两手染着血,幽幽黑瞳看向她是憎恨凶狠、目眦欲裂的神情!
是真的吓人。
吓死个人了,心理阴影。
男孩子这种生物,小时候看像猫,可以不把他当一回事捏扁揉圆,可长得太快,一眨眼就长成了小豹。那眼神完全就是杀人犯的眼神,当时要不是祁胜斌和警察及时赶到,她肯定完了!
孟鑫澜时至今日仍然生怕被小拖油瓶打击报复。
每天能紧跟祁胜斌的时候,必定寸步不敢离,要么就待在家锁上门,门还特意换了锁。
可惜医院没有锁。
她其实更怕祁衍来医院打击报复她儿子。
“医生护士,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一定要多注意啊,无关人等绝对不准他们来看我儿子。现在外头的有些人坏得很,杀人放火都敢的……”
明明这么嘱咐了,可那天孟鑫澜来到医院,还是发现程晟的病床挤了好些来看望的人。
她都要吓死了,还好来的都是同班同学。叫肖明超的明显有钱人家男孩子、样貌朴素的班爱上书屋。没有那个祁衍。
孟鑫澜才微微放下心来。
但又不太高兴他们叽叽喳喳待那么久,还吃了床头的果篮。
同学走后,忍不住对着空掉的篮子小声骂:“你这些同学,是蝗虫投胎的吧!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啊?”
程晟耗费了不少精神,一句话也没力气回。
反而是旁边隔壁床的家属:“人家同学也是好心来看你儿子,当家长的怎么这么说?”
孟鑫澜:“呵,我们穷。你家有钱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偏又在这时候,隔壁病房一个七八岁、眼睛又黑又亮的小男孩,跑过来找程晟。
孟鑫澜现在是看到这孩子就烦。
都怪她前几天没事跟这小男孩妈妈吹嘘自己儿子,说她儿子体弱多病、但品学兼优,住院多年仍然是班级第一,搞得人家妈妈很羡慕,没事就放自己儿子过来,美其名曰“跟大哥哥学习”。
但其实不就是自己不想带孩子,蹭免费保姆、还附带免费习题辅导?
简直要把她气死了。
当然孟她最不愿意承认的是,她总觉得这隔壁病房的小男孩,横看竖看,哪里长得和她最厌恶的小拖油瓶有点像,尤其那双深黑色剔透的眼睛……
不不不,不像!
小孩子的眼睛几个不是那样亮亮的?她这叫神经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