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已经卖出去改成了公寓楼,可祁衍还能看到他和卓紫微那一间的窗子,窗框上还粘着肖明超的贴纸。
只有二中还是老样子,依旧开遍了紫藤花。
最后公交停在很郊区的总站。
祁衍爬上一座山,十四岁的他和卓紫微,当年爬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爬上山顶,他还扭了脚。
可现在,山坡却完全没有记忆中那么陡峭难爬。
他自己只一会儿就爬到了山巅。
往山下看,一片青碧色,以前妈妈住的旧教堂改疗养院现在已经不是疗养院了,成了市里的保护文物。
清风拂动蓝天绿草,无限温柔。
祁衍屏住呼吸,心脏突然有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
……六年前,曾经的那个自己站在这里时,他在想什么?
现在的自己呢?
一转眼时光飞逝。
好的坏的,都回不去了。做错的,做对的,遗憾的,怀念的也都无法重来。
但他始终记得,他们所有人曾经都那么有勇气,在最难过晦涩的青春里无知又无畏地一往无前。
现在不是更应该如此吗?
除却生死,没有什么不可跨越。
他必须去问程晟这三年经历的一切,哪怕真相残忍难过。
也会告诉他自己的这三年的种种,哪怕他没兴趣听。
……
祁衍下山后还去了一个地方。
程晟卖掉的他们的小家。
当然不可能真让他买给别人。他一直让房产中介盯着,所以才会程晟一卖他就知道,然后他花钱买回来。
到了久违的地方。拿出钥匙,打开尘封的锁。
三年没有人住的房间空荡荡的,地板上积了一层浮灰。
中介办事还是可以的。桌子、沙发、冰箱家店,全部用防水布给他罩上了。
飘窗上的一堆毛绒,也都拿玻璃纸认真包了起来。
祁衍打开卧室的门。
目光掠过窗台、掠过床铺,忽然。
他愣住了。
阳光折射进来,打在一只透明的天气瓶上面,光彩夺目。
晴天的时候瓶子分层明显,上面是透明的清水下面是晶莹、脆弱、转瞬即逝的雪。
曾经他妹妹以前有一个,可惜打碎了。程晟说,将来一定给你买一个。
如今眼前就有这么一个瓶子。
孤零零地立在这里,他不知道。
卖了他的房子,却给他买了个许诺好的风暴瓶子,放在他永远也不会回来的家里!
……这他妈,他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祁衍现在不敢去碰那个小瓶子。
它太美好太脆弱,他怕他现在心悸手抖不小心再给摔了!
突然电话响了,号码是小舅舅。
结果那头的声音却并不是他小舅舅。
程晟:“是我,你现在在哪?”
祁衍闭上眼睛。
程晟:“你说话。”
“……”
“……”
那边有点急了:“你别成天胡思乱想,逛累了……就早点回来。”
祁衍这才找回声音。
“我一会就回去。”
那边松了口气:“嗯,好。”
“……”
程晟说完了,小舅舅依旧举着手机虎视眈眈。
就是这个人,刚才凶神恶煞跑来嚷嚷着都他妈一下午了,你自己气跑了的人自己给我喊回来!
程晟现在被盯着,很不自在,只能磕巴地又在电话里补了一句。
“那我等你回来。”
“……”
“嗯。”
声音有点过于温柔。小舅舅明显不适,手机差点摔了。
……
好容易小舅舅饿了要去吃晚饭,让程晟发誓答应他不跑。
程晟:“……”
他倒是也没打算跑啊。
粥也来了,他吃不下。趁祁衍回来前,认真反省。
他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反省。
这几天实在是懵,至今都没缓过神。
其实祁衍回来之前,他真的以为即使他妈不在了,痛苦也会一直持续。
永远不见天日。他这辈子反正不可能好了,也不想无谓挣扎了。算了吧。
小衍应该是恨他的。
永远不会回来,永远不会原谅他。
可是那一天。
臂膀抱住他身体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是他。
特别难受特别可笑又特别印象深刻的是,他真心实意地想了那么久的死了算了,结果那一刻,疯狂不甘心的求生欲强啊……
明明心脏不行了,还拼命想要呼吸。
耗尽所有力气只是想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不然真的死了都不甘心。
魔怔,就真魔怔得没有救。
就那一点点温度,竟然就把他麻木沉暗已久的灵魂再度打回行尸走肉的躯壳。
再醒来,那感觉就像火车行驶在漫长黑暗的隧道,一直一直漆黑冰冷没有尽头,然后某一天某一个瞬间,毫无征兆就突然回到了冰消雪融、春意盎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