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小护士捏着本是用来降温的酒精擦片，愣了一瞬后转而去拿去擦拭他的手臂，清洁伤口</p>
<p>……</p>
<p>医生直白的问询开始之前，梁断鸢听见了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他这时才终于明白，安易持为什么不肯放手。</p>
<p>比那总不见光的白皙皮肤更加醒目的，是其上密集狰狞的……刀割的伤痕</p>
<p>温玉般细腻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许多在特定角度才能看清的线型凹痕，间或重叠着一眼就能发现的褐色结痂，或是还带着干涸血液的新鲜的裂口，已经被汗液冲刷着蜿蜒成盘桓的血色印记……很容易就能辨别，一些疤痕年岁久远，还有一些是新近增添</p>
<p>他起先觉得这一幕有些突然，几息之后又否定了这个说法，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只是安易持那样的语气让人以为他在说笑</p>
<p>几日之前，坐着小白龙往宿舍区去的时候，陈琛东张西望没话找话，随口问了安易持一句，“怎么穿长袖呢？”</p>
<p>安易持说，“我怕晒。”</p>
<p>“这都快40°了，中暑可比晒黑危险的多，怕晒不怕死啊？”</p>
<p>陈琛扯着短袖衫的领口透气，梁断鸢看过去的时候，安易持正扭头躲避迎面而来的热风，闻言顿了一下，忽而露出粲然的一个笑颜，他故作惊讶和浮夸，说，“你怎么知道？”</p>
<p>陈琛便摇摇头，展开了一番关于“真正的勇士”的定义，那时候没人放在心上</p>
<p>梁断鸢回神，视线穿过人影走动的间隙，突然有些不敢动</p>
<p>安易持哭了</p>
<p>安静的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嫣红眼角滑落一滴泪，一路沿着鬓角，流经耳廓，最终消失在浅茶色的发间</p>
<p>翁张的鼻翼带动了几声急促的抽泣，安易持的嘴唇在颤抖，下唇被牙齿压出的凹痕愈来愈深，几乎看不出那片皮肤本来的颜色了，他闭上眼睛，紧紧地，自欺欺人地压抑</p>
<p>他觉得时光无比漫长，周遭视线如有实质，他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一睁眼，还衣衫齐整地站在军训队伍里没有远离</p>
<p>梁断鸢从没在谁的脸上看到如此清晰的屈辱，他向来稀缺的共情能力此刻突然蓬勃生长，好像躺在地上被人肆意围观和议论的人变成了自己，那种长久以来隐藏着的秘密被公布于众的羞耻，并不比赤身裸体走在街上好受多少</p>
<p>于是他走近了，半跪在安易持身侧，挡住越来越多围观者的视线，在医生开口赶人之前说，“辅导员在过来的路上，我是他班主任。”</p>
<p>保安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踱着将军步驱散人群，“别看了别看了，自动贩卖机在楼梯口，厕所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别在这儿堵着！”</p>
<p>医生扶了把眼镜看他一眼，点头算是默许，虽然没想到中暑的应急居然会见血，但还是仔细周到的包扎好伤口，一切都做完之后，任由他披了一件罩衫盖住安易持裸露的小臂，那是梁断鸢总遗落在休息室的篮球服</p>
<p>“你这个情况，往后不要再回去训练了。身体素质这么差还要硬撑……不拿中暑当回事儿可不行，点儿背了一样要命。”医生捏着酒精棉仔细擦拭安易持的身体关节，接下来的话却对着梁断鸢在说，眼神转了转看向侧边无人的房间，简单示意，“我去给你开个证明。”</p>
<p>安易持意识大概还不太清醒，眉头紧皱着一言不发，梁断鸢拍拍他的肩，犹豫了一下，说，“我很快回来。”</p>
<p>然后他起身，跟着医生进了空旷的侧间，医生把听诊器插回口袋，自顾自扇了扇风，他问，“这个学生报到的时候有说过什么过往病史吗？”</p>
<p>梁断鸢只能摇头，他的确不知道，新生体检还没有开始，没人有机会发现异样</p>
<p>“……”医生皱了皱眉头，斟酌着开口，“这种程度的自残行为，得考虑看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障碍，严重的话原则上不建议继续上学。跟辅导员商量一下，尽快联系家长，最好能带去省医做个诊断。不然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学校方面不好承担责任。”</p>
<p>“是。”梁断鸢点头，眼神垂落在下方，他说，“我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