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说，“好，我等你。”</p>
<p>陈琛倚着一个不开放的取药窗口，垂目瞧着脚下分明的明暗交界，他想，医院建筑进深这样大，设计的实在不够合理，瞧着瞧着，思绪游离开始发呆。</p>
<p>关其复在这时候下了楼，一抬头，被这样一副对景牵住了心神。</p>
<p>陈琛低头靠墙沉思，左侧题字“救死扶伤，服务社会”，右侧写满南丁格尔的誓言</p>
<p>这时阳光正明媚，如同瀑布声势浩大倾泻而下，坠地便溅起碎银般的光点，攀着他的裤脚衣衫，描摹他的眉间发际。</p>
<p>关其复走近几步，越发觉得陈琛像是维米尔的画中人，剥离于寻常却悠远的场景，携着温暖与柔和的光明。</p>
<p>他寻着一个角度站定，张开食指和拇指，比了个矩形正好框住，脑海里莫须有的相机咔嚓一声响，便将这一幕定在回忆里。</p>
<p>“陈琛！”他走近了突然出声，像是在吓唬陈琛中得到了乐趣，心满意足看着人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才笑着退后几步站定。</p>
<p>“又干嘛？”陈琛嘴角眉梢惊疑未定，仰着脑袋瞪他。</p>
<p>几缕飞扬的发丝被阳光浸染，带上浅浅的金黄，关其复伸出手去，想碰碰一脑袋的卷毛，觉得手感一定很是柔软，可及至跟前，对上陈琛紧皱的眉头，下拉的嘴角，自觉停住了，换个方向，撑住了他身后的取药窗台，“说实话，你是不是讨厌我？”</p>
<p>陈琛完全被他圈进了阴影里，又在一记直拳下有些措手不及，时常埋怨的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利索，“也，也不是讨厌你，但你总缠着我，怪吓人的……对吧？”</p>
<p>陈琛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乐的交朋友又喜欢热闹，往日人群里，谁要多说他一句好话，他面上笑一笑，好像荣辱不惊云淡风轻，背过人去一定要跟唐宵征嘚瑟，说自己就是一股清流，得了赏识天经地义。</p>
<p>可是遇上关其复这样殷切以至于无孔不入的，他又怂了，摸不清这人走的什么路数。</p>
<p>分明只是见过一面，话都没说过几句，更别提他仓皇逃窜中都没怎么仔细看过那张脸，可这人偏像是和他结怨已久，不是见缝插针吓唬他，就是一刻不停地刷存在感，说说评论的提醒总在他打游戏的时候跳出来，不小心点中就退出了游戏，害得他近日屡屡挂机……</p>
<p>掉分事小，挨骂事大。</p>
<p>尤其是当他正在和有些好感的女同学一起组队的时候，遇上路人队友满屏幕喷星号，他维持风度忍气吞声，闷亏吃了不少。</p>
<p>思及此，陈琛陡然有了底气，“要么你今天就告诉我，缠着我到底是想干嘛？”</p>
<p>“哎……”关其复突然一声叹气，变了副脸，丧眉搭眼满面愁容，“真的，不记得我了？”</p>
<p>“哈……？”陈琛呆住</p>
<p>“我为了你才考到这儿来，你装着不认识我？”关其复看着他的神色不似作假，心已然沉了半截</p>
<p>五年前，关其复上初三，中考的压力与身高一同增长，黑板边上日益减少的数字却没能压住蠢蠢欲动的心。</p>
<p>得益于那对儿极其开明的父母，关其复早在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偷亲小姑娘的脸蛋儿，为自己物色新娘，于是及至15岁这一年，跟他牵过手的漂亮姑娘若是坐在一起，凑两桌麻将还能有余。</p>
<p>可日后回想，他觉得自己的青春，是在这一年伊始才姗姗来迟。</p>
<p>他对画室新来的男孩一见钟情了。</p>
<p>起初他不对任何人说，因为心里有些慌张，朋友们聚在一起，偶尔会讨论哪个姑娘的小腿好看，却从不会讨论哪个男孩儿的鼻子英挺，好像他们日常就没有在意过这件事。</p>
<p>他和旁人有了差别，在那个年纪，这不是一件好事。</p>
<p>他怀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如鲠在喉，一边克制不住的想去亲近，一边又痛苦万分的总是愧疚。若某天借着指导透视的机会碰到了那个男孩儿的手，当下暗喜的几乎憋不住笑，晚上却自责的彻夜难眠。</p>
<p>等到中考过去，关其复在抽条儿的年纪居然瘦了十斤，妈妈很担心，于是他决定去看看医生。</p>
<p>他希望医生妙手回春，让他能继续开开心心和女孩子约会，或是言辞犀利痛骂一场，让他自此改邪归正回头是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