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还没恢复却找不到借口请假的接下来那一周，他咬牙跑了六天早操，每每回宿舍换条裤子，就像是扯下伤口新生的一层皮肉。</p>
<p>而跟他要钱的那个一切如常，大概转移目标打算泡个拿得出手的马子，见天儿的居然还胖了几斤。</p>
<p>安易持那时候坐在椅子上并不拢腿，姿势十分有碍瞻观，只是再任人议论，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了。</p>
<p>他明白过来，自己的挣扎，毫无用处。针锋相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挨了打也不会有人替他受罪。</p>
<p>摆脱霸凌的唯一的方法，是别让自己看起来孤独。</p>
<p>这样无力的挣扎——当真也能蹦一蹦，去攀援“勇敢”这个词儿么？</p>
<p>安易持疑惑，拧眉不知如何表达，他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手臂抬到齐胸的高度，好像指了指自己，又颓然落下去。</p>
<p>“是的，你很勇敢。”这只无力的手，正正落入梁断鸢的掌心，安易持眼巴巴看着他，觉得这人大概真的会什么神奇的读心术，“没被暴力同化，乖顺的变成这群垃圾之一，也没有害怕伤痛，继而拖着别人挡刀……不是只有挣扎反抗着与他们同归于尽才叫勇敢。易持，你已经做的很好了。”</p>
<p>“遇上了人群中极少数的，不讲道理的垃圾，你不是懦弱无能，只是运气不好。”那时漫天星辰好似都落入他的眼底，梁断鸢赤裸裸的探视如同一把利剑，刺破滞闷温热的空气，劈开了安易持厚重到脱不下的防御。</p>
<p>“回去之后我陪你去看医生，咱们正儿八经拍个片，吃些药，往后好好睡觉。”他微微抬头才够得到安易持沁水的额发，看得出来这样低姿态的动作他其实很不习惯，“把不值得记住的全都忘掉，有想要说的话就来告诉我，咱们总是要往前走的，对么？”</p>
<p>夜风从身后拂过，水珠一粒一粒地蒸发带走安易持身上薄薄的一层暖意，他打了一个寒颤，突然就很想梁断鸢再抱一抱他。</p>
<p>“嗯。”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冲梁断鸢打/开/双臂，吸了下鼻子鲜有的主动，“能，能抱抱我么，很冷。”</p>
<p>意料之中，又期待之外，梁断鸢抱住他了，胳膊环过腰身，脸颊贴在耳侧，却远比他要求更多，揽他入水，两人交错时，有意无意擦过他的额头，在鬓角留下近似于吻的触感。</p>
<p>在梁断鸢看不到的身后，安易持怔愣地睁着眼，觉得事情发展的超出预期了，他心跳着实地停了一拍，继而狂躁的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p>
<p>他有些晕，看向远山觉得天地都在微微飞旋，可他又觉得高兴，兴奋，带出难以忽视的虚晃。</p>
<p>这是，怎么了？</p>
<p>想自己大概很喜欢这个拥抱，安易持心里暗自一惊。</p>
<p>拥抱于他，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是很有些悲观的，当下便有理智回笼，在耳边呼喊，“嘿，他走了你可怎么办，真傻假傻？”</p>
<p>可现下他满腔欣然，理智压不住澎湃的舒畅，他觉得全身都在跳动，贴着梁断鸢的皮肤在跳，环着梁断鸢的手臂在跳，甚至偷偷划过梁断鸢胸膛的指尖，也在跳。</p>
<p>大概温柔和爱护像是春风，带来些微酝酿良久的暖，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p>
<p>“不对，有一句你说的不对。”如同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安易持听到自己说了傻话，“我运气很好……”</p>
<p>“能遇见你，我运气很好。”</p>
<p>像一缕幽魂飘回躯壳里，说完这句话，安易持倏忽一下面上飞红，一次呼吸还没有吐干净，就真切的耳根发烫。</p>
<p>那话音悠然又飘忽，裹在微波细浪中，卷入氤氲雾气里。</p>
<p>安易持紧了紧手臂，突然就察觉抱着他的人动了，动的甚至有些剧烈，挣脱束缚语气很有些迫切和生硬，“该回去了。”</p>
<p>熟悉的温暖突然远离，缥缈的灯光好似也随之变暗。</p>
<p>安易持呆呆的没有动弹，像被含冰带刺的一瓢冷水当头浇透。</p>
<p>忐忑，紧张，后悔……争先恐后杂糅于胸，全都正正堵在他的喉口，梗的他有些气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