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幸乐愣了愣，呼吸滞住了一秒，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灭了屏幕，没有点进去 。

陈清星习惯性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又看到了那晚看到过的表情。那一晚，顾幸乐面前放着《月亮与六便士》。

陈清星伸手去握住顾幸乐的手，凉得吓人，还有些颤抖。陈清星放下书牵着他往书店最里面的库房走。

一进门，顾幸乐就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软了下来，陈清星及时伸手扶住他才没有摔倒。

陈清星把他圈进自己怀里，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拍，嘴上一直柔声说着“乖，没事””我在，阿幸，我在”。

顾幸乐埋着头在陈清星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眶发热，眼泪像要夺眶而出，却久久没有落下。直到顾幸乐平息下来，眨了眨眼，才有两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在陈清星身上。

“陈先生，那个人，他好像，死了。”

陈清星也心惊了一下，因为前不久看到他还很精神。陈清星把手放在顾幸乐后脑勺上，稍稍用力按了按，“阿幸。”

“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说不定是假新闻，这年头不是好多公众人物被死亡嘛。”

“嗯。我在这儿。”陈清星身上没带纸巾，便亲了亲他的眼角把他的眼泪吻去。

可是真新闻还是比假新闻多。

一连几天，顾幸乐和陈清星都背着对方悄悄在网上查了相关的消息，其实已经可以确定了。

没过多久，就有穿着正装拿着公文包的人去学校找顾幸乐。顾幸乐第一时间给陈清星打了电话，等他来了才同意和来的人一起找个地方谈话。

“顾先生您好，我是查云逸先生的律师。查先生生前立下了一份遗嘱，我是来和您确认遗嘱细节的。”

生前···顾幸乐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陈清星温热的手立刻覆了上来，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安抚他。

“他…死了吗？”顾幸乐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颤抖的声音。

律师点了点头，公事公办地说：“是的，查先生突发脑溢血，已于八天前离世。”

“死了…就这么死了？”

“其实查先生去年年底开始身体就不太好。查先生发现自己身体状况之后就立了遗嘱，对他死亡后的财产归属问题作出了处分。遗嘱里，查先生把他名下位于B市的五套房产和他的全部存款、基金、股票都交给您继承……”

“我不需要他的东西。”

“顾先生，如果您是担心查先生的家人的话，我可以告诉您，她们对此并无异议。”

“为什么？”

“查女士说，这些财产是查先生自己挣来的，不及她婚前财产的十分之一，她和她的女儿都不需要。”

“这里也没人需要。”

“查先生说过您可能不会这么快接受，在那之前我会每个月从B市来找您一次。”

“不必了，你要么还给他的法定继承人要么捐了吧，我和他无亲无故，没有接受的必要。”

“查先生的遗嘱里的确有写明，如果顾先生一年以后仍然不愿意接受，就全数折现后以您的名义捐给C市的农村留守儿童公益项目。”

听到“留守儿童”几个字，顾幸乐的手抖了一下，“不关我的事。”说完就拉着陈清星走了。

出了门，顾幸乐蹲在花坛边上不说话。陈清星从兜里拿了颗糖拆开喂给他，陪着他蹲在花坛边。

顾幸乐心里乱糟糟的。

他脑海里没有任何一块碎片承载着他和父亲这个角色的美好记忆。那些和父亲有关的碎片，都是些什么呢？

是自己四岁时妈妈因为贫血昏倒在家门口，小小个的他实在没有力气搬动妈妈，敲邻居家的门都没人应，家里电话停机打不出去120，他只能坐在妈妈身边痛哭着一声一声地喊着“爸爸”“爸爸”。

是小学时被班里同学嘲笑没有爸爸，被他们欺负之后还了手，却被对方找来的爸爸狠狠地指责，没有人给他争辩的底气。

是学校里举办亲子运动会，两人三足都是爸爸和儿子一组，妈妈和女儿一组。只有他，妈妈在工厂上班请不到假，爸爸也不会来。不知情的老师问他怎么家长都没来，他只能局促不安地说妈妈工作忙，爸爸工作也忙。

是初一时被被八九个学生堵在小巷子里按在污水坑里打，带头的人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狠狠按在肮脏不堪的地上，说:“拽什么拽，还把钱藏起来。叫声爸爸，叫了我就考虑让他们对我儿子手下留情。”

是他和妈妈摆摊时被城管追赶，他被钢筋划伤了背住在医院，护士问他妈妈:“孩子爸爸呢？偶尔也让他来陪床吧，您一个人太累了。”他看到妈妈听完这句话在角落里悄悄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