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边+番外(212)

喻冬看着瘦削的老人,突然心酸起来。

“我没照顾好你。”他小声说。

周兰拍了拍他的手:“傻仔。人老了就是这样的啊,会有这样那样的病,躲不开的。”

喻冬擦了擦眼睛。

“我现在也不想以前的事情了。连以后的事情也不去想,高高兴兴比较重要。”周兰看着喻冬,“冬仔,你……你以后,要好好过。”

喻冬点点头。

她的女儿这辈子没过好,但给她留了一个喻冬。

“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周兰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黑丰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见过比他心更好的小孩。”

喻冬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周兰。

“一个人如果心好,这一世不会很糟糕。”老人慢吞吞地说,“心好的人世上最难找,做朋友好,能做成家里人更好。”

喻冬的心怦怦直跳。周兰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

或许是在昨晚,或许是更早之前,宋丰丰每一年都要过来和她拍照的时候,又或者是更早更早,他们俩都呆在喻冬房间里埋头做试卷的时候。

他一下就哭了出来,哽咽地说着什么,但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他已经没有父亲了,只有一位血脉相连的亲人。而现在,这个人正温柔地告诉他,自己什么都知道,并且理解他,祝福他,鼓励他。

“癫仔啊……”周兰慢慢地抚摸喻冬的手,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两个癫仔。”

她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乖仔。”她小声说,把俯身的喻冬轻轻抱着。

也不是没有遗憾和失落。但人在生死前晃过一遭,许多想法都会变样。这一世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她或许看不到喻冬的大别墅,也看不到他将来功成名就。

而对周兰来说这些确实都不重要。

她只希望,自己的外孙能够平安、顺遂、快乐地度过一生,不要重蹈他母亲的覆辙,不要伤心。

她活了大半辈子,唯有满腔勇气与无畏世事流言的坦荡,可以与他分享。

第二天早上,宋丰丰起得很早。他在旧房子里住了一夜,很奇妙地,早上五点多就醒了。

现在还是暑假,他不需要上班,也不需要回校清理校区。

宋丰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早就醒了。

在他和喻冬都还是中学生的时候,他也是常常这个点醒来,然后出门跑步,再给喻冬拎回来一袋早餐。

宋丰丰的房间已经基本全都空了,只留下旧书桌和书架。一本被撕去了封皮的《七龙珠》扔在架子上,不知道被谁用彩色画笔涂得花里胡哨。

他的旧自行车就放在房间里,已经落了一层灰。

喻冬在二楼睡了一晚上。昨夜和周兰一边哭一边讲,聊到了半夜,他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有点肿。

有人在外头喊他的名字。

喻冬茫然地坐起身。风扇还是那座旧风扇,吱吱嘎嘎地边转边响。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兴安街,也照亮了他的阳台。

“喻冬!”宋丰丰的声音就在外头,“醒了么?去学校了!”

喻冬走出阳台,看到宋丰丰骑着他早就被淘汰了的自行车停在门前,车头挂着一袋早餐,正仰头冲自己笑:“迟到要登记名字,还要扣流动红旗的分,你不怕?”

喻冬笑了一阵,抹抹脸:“等我!”

他迅速洗漱,穿好了衣服,下楼去看周兰。周兰也已经起来了,她也听到了外头宋丰丰的声音。

“黑丰个癫仔。”周兰说,“你们今天是要去佛寺吗?”

“嗯。”喻冬点点头。他出门把宋丰丰给自己买的包子豆浆糯米鸡都拿回来,放在桌上,叮嘱周兰趁热吃。

宋丰丰满头雾水,在门口探头探脑:“你不吃啊?”

“去吃鸡丝粉。”喻冬从门口推出了自己的那辆自行车。

他很久没骑过这辆车了,好在周兰常常擦洗上油,还能用。肥宝在门口汪汪地吠,喻冬跨上自行车冲宋丰丰扬扬下巴:“走啊。”

七婶在门口扫地,看到他们俩风风火火地离开,莫名其妙:“喻冬,黑丰,去哪里?”

“去上学!”宋丰丰笑着回头,“读书!”

铁道口已经废弃了,再没有运煤运木条的列车从这里经过。

那盏红色的小灯再不会亮起,但值班室里偶尔还会坐着一个老头,在里头沉默地抽烟,偶尔冲出值班室,指着在铁轨上摔倒的小孩骂上几句。

铁轨周围长满了杂草,一簇簇又高又壮。草结了籽,被风吹得四散,会在各处扎下根来。

两人在鸡丝粉店里解决了早餐问题,婉言谢绝老板娘要把自己侄女介绍给喻冬的好意,骑上自行车又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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