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54)

作者:顺颂商祺 阅读记录

都说戏子无情,我看先生才是真无情!

骂完,唐立言又乖乖闭上了眼,任凭那张可以称得上“美”的脸在自己脑子里游弋。

怀璋怀璋,先生果然像块美玉。不说话的时候,只会带着温柔的笑,叫你觉得有机会能与他更近了;说话的时候又极其疏离,仿佛生怕给了你什么希望一般。

这么个又似谪仙又似兄长的人物,肯定是不可亵玩的。

唐立言委委屈屈地翻了个身,心想,也没人想要亵玩他啊,我就抱抱不行吗?

裴山正忙着跟人商量裴婉婉婚礼的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另一个人翻来覆去嚼了好多遍。

裴婉婉的婆家还算有名有姓,裘家的二公子,裘正。

裘家做纺织生意起家,又有个身居高位的太爷,荫蔽着子孙们都在部所里谋得一官半职,政商合流,根系庞杂。

裘正自幼含着金钥匙,又浪迹在各种声色场,几房太太都是美得各有千秋。

所以裴婉婉去给这人做小,裴山是非常反对的,但架不住当事人自己都同意。裴山记得,当时因为这事还跟裴林吵了一架,最后是裴婉婉自己出来调停,才算把亲定下。

裴婉婉不是被明媒正娶进去,因此也没那么多礼数。但裴山不忍心看自己妹妹就这么冷冷清清上了轿子,好说歹说,才说通要在结婚当天热热闹闹版一场,只请些熟悉的亲朋好友。

裘家那边不肯,裴山再三坚持,这才各退一步,让裴婉婉在娘家风光一次。

裴林断不可能愿意做这些赔钱事,裴山又气,又替妹妹不值,干脆自己张罗起来。

他平日里根本不关注玩乐,只好向自己的同事请教。碰巧政法系主任名叫王凛欧,北平人,留洋归国,素爱玩,甭管是西洋舞会还是传统戏曲,都能给你道个一二来。

“这不正好嘛,咱学校附近那个小戏园子,别看人名气不响,那是人老班主埋头整活儿不愿意打名声,里头人个顶个的能唱。”王凛欧给了裴山一个折子,“我老去听戏。而且人最近没怎么出来过,有彩头。你们一家人搁底下一坐,美得很。”

裴山把那折子拿着瞧了又瞧,这才意识到,唐立言不是就在里头吗?

第一反应是换一家,但裴山也不知怎么就慢了一嘴,被王凛欧抢先说:“我跟他们老班主挺熟的,能帮你讲个好价钱,顺便叫他把最好的班子都给咱小山。”

话都说到这了,裴山也不好拒绝,只能一边道谢,一边祈祷这“好班子”里头可千万别出现那一根筋的孩子。

唐立言本来确实不用去的。

老班主看他身上还带着伤,怕影响台上唱念作打,只叫他安心养好了再出去。唐立言听说了是给裴婉婉唱,哪里还躺得住。其实身上也好得差不多了,于是跳下床,当着师兄师弟的面儿,来了段拿手的戏。

“还成,这段时间没白练。”老班主皱着眉,把这人拉去前屋,“你说你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多好,非得出去瞎跑。”

唐立言一溜烟似的窜到院子里练戏去了。

裴山第一次来戏院。

或者说,裴家一家子都是第一次。裴山领着二人往楼座去,裴林又觉着新鲜又嫌弃,满嘴怪裴山乱花钱。裴婉婉眼睛都放光了,一个劲儿左顾右盼,问问这个问问那个。

“等你嫁到裘家可不能这样。”裴林正色道,“好歹是入了大院子的女人,一点端庄样子都没有。”

裴山递过去一杯茶,“婉婉已经够好了。”

没等裴林反驳,戏就开场了。

裴山觉得台上那人身形,怎么看怎么像唐立言。但毕竟上了妆,裴山也没那本事认出来。

唐立言唱了一会,裴林皱着眉问:“他们在唱什么?”

虽然裴山不听戏,但凭唱词还是能辩出一二的。被裴林这么一问,半蒙带猜地说:“《玉堂春》吧?”

“白花钱,光听了个响!”裴林啐道,“一个个涂脂抹粉地捏着嗓子,有这空看他们,我不如去买管烟。”

裴山把茶碗重重敲了一下。

台上投入了十成十的感情,一举一动都算完美,就为了让裴山瞧见,这包裹着满腔喜欢的一出戏。

唐立言一开腔,裴山就愣了。倒不是听出这声属于谁,而是觉得这声见棱见角、幽咽婉转,叫人不由自主地抬头望过去。

这么一望,竟是对上了台上人的目光。裴山这下几乎是可以确定这人是谁。

那种直白却委屈的情绪,哪怕是裹在化成红色的眼睛里,也能被认出主人来。

裴山不敢动弹,也不能动弹。他没法用什么文学、艺术来评论这场自己听不懂的戏,却能从唐立言的眼睛和唱腔里共情到悲伤——就是非常朴实的情感,潮水一样,漫到胸腔又漫过脖颈,叫人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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