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歌舞伎町救回的男人(170)

作者:步帘衣 阅读记录

然而,不是真正反思战争的反战思潮,不是真正深入民众的左派运动,终究是跛脚臆想,孕育出的不是果实,而是怪物。在美日政府的联合绞杀下,斗争最终走上了不可饶恕的极端道路,以[浅间山庄事件]这样的惨案宣告彻底的失败,被民众视为恐怖组织,左派从此一蹶不振。

投身此次运动的人,即使没有参与后来的极端事件,此后也普遍在生活中饱受冷眼,终生郁郁。

慈郎对这段历史不算多了解,因此只是安静听着。

“大河内教授与兄长一样优秀,却险些因兄长这段过往无法入学东大,所以在这方面异常小心谨慎,为避免牵累妻子儿女,每年都是独自前来拜祭。”伊集院这样解释。

慈郎以前听伊集院描述,知道大河内教授当年待大猫很好,却也没想到曾经亲厚到了这等地步,诧异道:“教授能将这样的亲人往事告诉你,真是非同一般的信任。”

伊集院点头。

“如此境况,教授每年都来拜祭,”慈郎感叹,“他对兄长的感情一定很深。”

伊集院的语气依然平静:“就我所听闻的来说,算是爱恨交织吧。教授非常珍爱生命,正是因为过于敬爱兄长,他无法原谅兄长竟冒险加入那种危险运动,对兄长的早亡始终无法释怀。连带着,对他眼中导致兄长死亡的左派,也是深恶痛绝,但每当遇到因那次事件而潦倒一生的病人,又总是会暗中给予帮助。”

这么听来,大河内教授确实如伊集院以前评价的那样,是个正直的好人,慈郎想。

因为是偏僻的公墓,整体规模还是蛮大的,他们沿着山腰石阶上去,到了山的另一面,这边一直到山脚都是一排排的墓碑,香火寥落,慈郎不清楚具体方位,只是跟随伊集院开始往下走。

“说起来,那个运动,”慈郎轻声问,“你是怎么看呢?”

慈郎对政治历史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在他俩私下聊天时,提到的一些事物,他会单独拎出来问问伊集院的想法。

慈郎是觉得,无论伊集院给出的答案,是伊集院认为应该这么对慈郎说、多少带有安慰慈郎意味的答案(这大部分是与慈郎人生低谷相关的问题),还是伊集院真正的想法,都没关系,他只是想更了解伊集院。

伊集院无所谓地说:“这个国家的秉性就是反复的,今日那里强大了,就跟着学那里的主义;明日这里强大了,就立马调转一百八十度,去学这里的思想。不论表面如何改变,都不是真正的改变,改变的只是手段而已,始终不变的只有骨子里的偏激和自哀自怜。所以集体一致在这里才会如此重要。”

四面环海的岛国,无法抹消灵魂深处的不安感,所以必须团结一致,对那些不能快速跟上集体风向的人,报以排挤和敌意,这样才能确保危机来临时,每个人都会狂热地付出,不计代价地生存下去。

肤浅而又极端,狂热而又脆弱。

恰如樱花。

“你不喜欢这里吗?”就算慈郎习惯了伊集院的冷眼旁观,听到这样对国家毫不留情的批判,还是有些吓到。虽然慈郎从本身经历出发,对这段话并非没有共鸣。

慈郎看着伊集院,他知道自己从少年时期开始,在社会看来大概是过于感性,即使身为校园偶像般的存在,被大家偏爱着,却总会因为感知到集体潜藏的冷漠和恶意而悲伤。而伊集院在社会看来又过于冷漠,即使伊集院伪装得很好,从未被外人发觉。

奇异的是,从少年相处时一直到现在,对社会人心的想法,他们总能产生或多或少的共鸣。

这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慈郎并不清楚,却不可自抑地为此欢喜着。

“怎么会,”伊集院勾起唇角,“世界那么大,我可是幸运出生在了最适合我的地方。”

慈郎觉得,这样都觉得大猫非常可爱的自己,大概是病入膏肓,彻底没救了吧。

慈郎忽然想到一点,不无担忧地问:“……你没有把这些话跟教授说吧?”

那时候大猫才是大学生,或许伪装得没有那么好?

伊集院摇摇头:“当然不会。”

“就是说,只对我说过?”话一问出口,慈郎就难为情地红了耳朵。

明明是在说这样庄重的话题,自己竟然只在意伊集院是不是只告诉了自己。

伊集院低笑了一声,肯定道:“啊。”

好开心。

真是不能好了。

慈郎欲盖弥彰地清清嗓子,想了想,才问:“你特意选这种状况来,是知道今天教授不太会生你气吗?”

被慈郎猜中心思,伊集院满意地微微眯起眼睛,口中却狡猾道:“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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