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树(23)

作者:五杯酸奶 阅读记录

钟翊好像很忙,方洲一直扭着头和他交谈,在平板上比划,说着舒辞听不懂的术语。钟翊因此坐得离舒辞越来越近,舒辞被挤到角落,大腿和钟翊贴着,像困在笼子里。但逼仄的空间让此时此刻的舒辞感到安心。

钟翊还是莫名其妙地跟着去了舒辞的家,在脏乱的街巷穿梭自如。

本就冷清的屋子更加死寂,从门口到主卧,一路上都有干涸的血迹。舒辞发了会儿呆,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慢慢褪去。

钟翊不擅长安慰他人,拍了拍舒辞的肩,说会找人来清理地板,又要求舒辞收拾好必需品,立刻搬来与他同住。语气生硬得仿佛他不是在散发善意,而是想趁机压榨舒辞,要他做24小时待命的保姆。

但舒辞没有作出任何被冒犯的反应,短暂诧异后便钝钝地点头说好,没有询问理由,表情恢复呆滞。他避开地板上的血迹,慢吞吞地往次卧挪动,像在痛苦的河水中逆流而上,寸步难行。

舒辞其实没什么可以收拾的。钟翊的公寓里有他过夜用的洗漱用品和少量换洗衣物,并且钟翊的衣帽间摆满款式各异的高定西装,容不下廉价的毛衣和棉袄。

于是舒辞只背上了他常用的书包,走出卧室,正好听到钟翊在通话,说什么“留意一下他的几个舅舅”。

舒辞想起自己的舅舅们还觊觎着这套房子的拆迁款,迟钝地警觉起来,但是打开手机查看,却没发现任何未接来电或是奇怪的短信。

钟翊很快结束通话,和舒辞对上视线时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贵重物品也带上。”他继续对舒辞发布命令,但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舒辞不知道家里能有什么贵重物品。如果有值钱的,大概都藏在母亲的房间。他站在主卧门前调整情绪,里面黑洞洞的,仍然弥漫着死亡的气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摸索着开灯,母亲已经死掉的现实便再一次赤裸裸地砸进他眼里。

万幸是张艳玲并没有一言不发地离开,没有对舒辞不管不顾。衣柜靠近地面的门缝间夹了一张纸,上面有四个写得歪歪扭扭的数字,0314。

舒辞认得,这是他的生日,也是父亲的祭日。

他从衣服堆里刨出一个带密码锁的铁盒子,很轻。打开之后,最顶上是一本崭新的房产证,上半年刚办的,写着舒辞的姓名。张艳玲把这套房子给他了。然后是几份保险,受益人为舒辞,已经满足了领取保险金的条件。

再是三张银行卡,分别贴着不同的标签,“结婚用”、“买房子”和“养小孩”,以及对应的金额。总额足够维持张艳玲很长一段时间的常规治疗,或偿还目前的大部分债务。

舒辞坐在地上笑了,想,怪不得张艳玲总是这么抠门。又想,母亲在替他存这些钱的时候,可能根本想不到他没机会用在这些方面。

最底下是一个红色的平安符,角上扎着别针,原来应当别在小孩子的衣物上。背面绣的名字不是舒辞,是“舒遇”。

“遇”字并不完整,线头露在外面,似乎曾被刻意拆散。舒辞抹了把脸,摸到满手的眼泪,水珠不断地沿着下巴落到掌心。

(看见糖渣子了吗)(拍打老钟)

第14章 他想要重新开始做舒遇

舒辞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预产期顺利出生,父亲焦急地等在产房外,衣袖和手指沾着彩色的粉笔灰。梦见自己在课本封面上写的名字是舒遇,张艳玲在做饭,父亲在监督他写作业。儿童节他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园玩,拍了很多合照。除夕夜一起包饺子、看烟花,许下渺小的新年愿望。

梦里的舒遇依然成绩中游,相貌平平,但开朗热情,每天都有数不完的开心事。在家里备受宠爱,在学校有很多好朋友。

十八岁的时候他努力考上了本地的一本师范。那年暑假,张艳玲身体健康,父亲评上了高级教师职称,而他在兼职时遇到了喜欢的女孩。

但幸福美满的梦境在二十一岁的冬天停滞不前。舒遇目睹一场车祸,画面是铺天盖地的血。

舒辞挣扎着从梦中抽离,睁开眼,蓄满的泪水涌出来灌进耳朵,像溺在混浊的河流里,美好的事物都离他远去。

他此刻睡在钟翊的书房,床很软,往常他被折腾到脱力而没法及时清理主卧的时候,钟翊就抱着他挤在这里。

他不知道钟翊这么着急要他住过来是为了什么。公寓很整洁,看上去刚刚请别人打扫过。钟翊也没有打算和他做爱,把他送到就和方洲离开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来。

钟翊总是做出很奇怪的举动,超出舒辞能够理解的范围,提供很多危险的错觉,仿佛真的非常关心舒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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