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世镜(23)

作者:池问水 阅读记录

游龙过隙,惊梦不成。

元吉此刻蹲在夏府后院,出神。他将脑袋埋到手臂里去,想昨夜乔府好死不死的楼梯。他想这楼梯要是没响那一声,得是个什么情景?

他现有功夫想,是今日夏府没有什么事给元吉做。盖因府内目前处于一个鸡飞蛋打的状态:夏老爷不久前找了个姘头。该姘头从河乡远道而来,仿佛背景深厚,有个别名,叫四姐。夏老爷有心要娶进门的,然而夏太太一闹,没有娶成。这位姘头在这档子事上也非等闲之辈,上门来讨要名分了。

夏家夫妻两个原本心照不宣的事情,如今就要撕破脸皮了。

夏太太哭天抹泪:“不要脸!不要脸!你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你不记得!我跟着你走南闯北地吃苦呀,她给几个脸子你,你就五迷三道的了,王八蛋!”

这话难听,夏老爷一甩手,很不耐烦:“她和你不是一路人——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你和那个拉车的不清不楚,当我不晓得?”

夏太太当即气得跳脚,她这跳脚里有部分委屈,也有部分心虚:她正有这个打算的,只是还未得以实施。故而她话风一转:“你娘就这么教的你,真是你的好娘!”

老太太走得早,这事情与她其实没有很大关系。然而骂娘是忌讳事情,顿时泼皮架就成真打仗了。夏老爷长得瘦削,神色稍一严厉,就如勾魂马面:“你再说一次?”

夏太太一边骂,一边到底怯,拍手拍脚地往房里退:“我说怎么了?我还要叫人打烂小三八的脸呢!”

“打,你敢打!”夏老爷一吸气,眼睛左右地一扫:“你打她,好哇,我先打你那个拉车的吧!”

元吉坐在门口,隐约听见房内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站起来一望,以为是着人使唤:“在后头呢!”

这一声出去,后院的门砰地一声开了,撞到墙上,门锁凿了个坑。

元吉眼见着涌出来的三四个夏府听差,一愣,就笑了:“哎哟,这是?”

第24章 水更流(上)

关门打狗四个字,一讲究关门,二讲究打。

四个听差将元吉包了饺子,哪儿的肉见好,就往哪里下拳头。屋里两个掌事的吵得昏天黑地,因此打到什么时候为止,是没数的。

元吉被打得太多,这时候已然知道双拳难敌,遁逃无门,唯有抱着脑袋,蜷作一团。他嚎也要嚎得小心,打手太多,要连牙一并打下来,也是有的:“不要打了哇!不要打——”

一声没有喊完,肚脐上正中了一记飞踢,立时就哑下去了。这一哑,就再连作声的时机也没有了。扬的灰土将他的喉舌封堵起来,将他做成闷声的沙包。

夏府的围墙高大,遮掩住几声血咳也不是难事。

是以谓作关门打狗。

夏太太很有分寸,她痛骂之余,晓得此刻绝不能对元吉有什么恻隐,否则她的道理就站不住了。故而她直捱得丈夫摔门而出,才细脚伶仃地跑去后院。甫一站定,当即暗叫了一声,将胸口捂住了:“疯了呀?真打死了?!”

有一听差旋即安抚她:“没死呢!”

夏太太一听,于是走近些,水纹缎子面的高跟鞋尖,将元吉的肩膀轻轻地一拨,仔细一看,几近栽倒下去:元吉的面貌红肿,又有青紫交叠,眼皮阖着,是一点认不出模样了。

“作孽,你们,你们……”夏太太挑一边手帕,用力地在空中指点:“要你们打,谁要你们往死里打?”

“眼下怎么好?”夏太太一费脑筋,就将手帕绞成了一条细绳。

几个听差面面相觑:“扔出去呗!他家里没有人,省得麻烦了。”

夏太太的眼神躲闪,着看元吉时,好似对他原来的英俊样貌还有一些惦念:“见你们的鬼!作孽还作两道,下油锅你们也得炸两趟!”夏太太往后退了一步:“他讲他是住铜人巷子里头的,你们给他送回去。再往人力车行里去讲,说他惹着人了,别的不关咱们的事。”

如此周密安排下去,夏太太自觉仁至义尽,眼睛复又有了光泽:“记着了?蠢东西!”

元吉醒来时,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他的眼睛起初只能睁一条缝,分辨着四周深静,是夜里。他想我什么也没干,怎么着就到了夜里了?他要睁大眼去看,然而脸上牵扯的肌肉立刻钝痛不止,勒令他将眼睛闭起来。

元吉的手指一激灵,还未想明白:怎么这么疼的?我得了什么病了?

这是第一场的疼。而后接连苏醒过来的、铺天盖地的疼,将他在床上冲刷得清醒过来:他是遭人结结实实地打昏过去了。他想要疼得一滚,却又滚不过来:应当是出了伤口,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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