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246)

俞蜚声这才明白校长所虑,颇不以为然:“那姓陶的是自己品行不端,才弄出许多笑话。俞某不敢妄自菲薄,自问生得不比他差,怎不见成日勾搭女学生?”

颜幼卿听到这,忍俊不禁,大抵猜出几分因由。安裕容贴到他耳边,心痒痒问:“笑什么呢?”

正犹豫要不要答,外头两人进来了。叶校长颇不耐杂务,三言两语间便敲定了安裕容临时兼课之事,只说一旦聘得合适人选,兼课立即停止。安裕容提出希望允许弟弟在此期间旁听,叶校长往颜幼卿脸上看了看,略加思忖便答应了,甚至未提收费一事。颜幼卿猜测大概自己长相平庸,并无勾搭女学生之风险。抑或校长先生认为有兄弟在旁,能起到监视督促之作用。 心头一时好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滋味。

江南艺专西文课并无教科书,先前的西文教师不过带着学生细读原文书籍。安裕容要来翻了翻,文字甚是粗浅。心念一转,提出就上西文版的《东方艺术简史》。颜幼卿见他明目张胆假公济私,颇觉无奈。谁知叶校长问清楚内容,居然首肯同意:“学生们看西洋书把心都看野了,正该受点东方含蓄之风熏陶。”

此间事了,俞蜚声叫兄弟俩去自己屋里喝茶,安裕容问:“你不是正上课么?”

俞蜚声摆手:“多上一时少上一时,无甚差别。等不到我,他们自然就散了。绘画么,有天赋的不用多讲,无天赋者讲再多也是对牛弹琴,莫如多练练笔,成不了画师,还能做个画匠。”

安裕容笑称俞兄高见,言之有理。颜幼卿默然不语。俞蜚声予人初次印象,十分儒雅温文,唯有多打些交道,才能察觉出其人疏狂放诞之处,怪不得能与峻轩兄一见如故。再联系一身名士风范的叶校长,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偷觑俞蜚声一眼,五官虽不丑,却实在谈不上多么出色。先前所言,不是自夸便是自嘲了。或者专为讽刺某陶姓者,亦未可知。转头去看安裕容,心想论模样气质,有几个比得过峻轩兄,更难得的是,峻轩兄品行与模样一般好,绝对不会去勾搭女学生。

安裕容几杯热茶下肚,因为能兄弟俩一道进学堂,心情正愉悦,说得眉飞色舞。见颜幼卿看自己,以为他无聊,握住手轻轻拍几拍,权作安抚。

颜幼卿大窘,生怕引来俞蜚声怀疑。安裕容如何不知他心事,话锋一转,问道:“初见时校长先生似是对我有所不满,不知俞兄是否方便相告?”

俞蜚声果然没顾上细察他俩的小动作,哈哈大笑着将原委简单说了,接着道:“陶某人收了不止一个女学生的情书,今天给这个写首诗,明天给那个唱支歌,惹得几名学生为他争风吃醋。因闹得不大,众人皆当作风流韵事,不过看场闲情热闹。谁知前些时候他家里来人送冬衣,大家才知道原来此人早已成婚,不但有糟糠妻在堂,连孩子都生了几个了。其中一个暗恋他的女学生受不了打击,一气之下跳了艺专后门口那条清湾河。若非救得及时,恐怕要当场香消玉殒。叶校长立时便解雇了姓陶的,叫他赶紧走人。万没料到他那糟糠妻寻到学校来,说是她男人当初留洋便欠了债,如今没了这份教职收入,家里老小都要饿死。校长若是非要赶走她男人,她便撞死在花园里那西洋柱子上。又去找了那女学生说合,竟不知怎的说动对方,彼此姐妹相称,情愿上门做妾,一道来堵住叶校长求情。”

安裕容、颜幼卿听至此处,只觉翻转神奇,不知如何置评。

颜幼卿问:“之后如何了?”

“之后?校长恼怒得很,却又拿这两个女子没奈何。僵持了几天,这女学生有个厉害兄弟,趁人不备闯进校园,把那姓陶的狠揍了一顿,将自家妹子领回去了,听说关了禁闭,一步也不许出门。”

安裕容道:“真是趁人不备?校长先生故意放进来的罢?”

俞蜚声似是未曾想到这一遭,细思居然反驳不得,干笑两声敷衍过去。

江南艺专不过百余学生,十几个专职教员,教师多有留洋背景。肯送子女来此上学的,无不是开明富足家庭。也就是江南富庶,西学盛行,风俗崇洋,这学校才办得下去。小小一所艺专,论风气,可说走在时代最前卫之列,故有此等奇事发生。

安裕容被挑起好奇心,摸着自己脸颊笑问:“那陶教员当真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桃花旺盛至此。不会被打得毁了容貌罢?”

“被打得大牙掉落两颗,真是潘安再世也没法看了。”俞蜚声笑答,“到底是他为人不检点之故,相貌实属次要。”说到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该当也成婚了罢?不知弟妹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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