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329)

安裕容点头:“即便没死,大约也神智不清,无法理事了。”

颜幼卿好奇道:“现如今南北对峙,通讯断绝,消息怎么传到文约兄手里的?”

徐文约敲敲桌子,赞叹:“我们这位记者,把消息悄悄卖给了海津几家洋人报社,唯一的附加条件,便是要求他们设法将消息传到申城。夏人方面,作为代表,独家授权于我。”

南北通讯断绝,因内战而起,亦仅限夏人而言。对于洋人来说,有的是越过夏人的办法。

安裕容赞道:“果然不愧是徐兄一手栽培的大将。”

颜幼卿道:“洋人报社,当真这般守信用?”

安裕容接话:“想必徐兄这位爱将另有章程。”

“正是。”徐文约颔首。“算来到今天,祁保善已有十余日不曾露面,恐怕无论如何也快要瞒不住了。关于其病况,上下早有猜测。叫许多洋人好奇,却又难以弄清的,反是内幕中细致琐屑之处。好比大华河滨剧院舞后的追求者纪某,没有我们的人,洋人记者上哪儿报道后续行踪去?”

三人相视莞尔。徐文约道:“此来不为别的,是要与二位贤弟商量,眼下我这消息在申城确属独家。魏司令那里……也不知……他有几分线索……”话音渐落,徐文约沉吟不语,接着吃剩下的半碗燕麦粥。

安裕容沉默片刻,抬眼:“幼卿,依你看……”

颜幼卿明白峻轩兄为何不作决断,特意询问自己看法。

回想来,当初决定进京入总统府护卫队的人是自己,在革命党刀枪子弹中救下祁保善的人是自己,甘冒风险把尚古之带出总统府牢狱的人是自己,映碧湖中将魏同钧拉上船的人是自己,不肯罢休追踪刺杀尚古之嫌犯的人还是自己……每一步,仿佛顺心而为,又仿佛迫不得已;似乎世事无常,又似乎命中注定。而今尚古之身故,祁保善病亡,风云变幻,时局莫测,接下来,又当如何?

颜幼卿脑中一片纷扰繁杂,过往许多场景历历在目,越发叫人无所适从。正茫然间,掌心一阵暖意,是安裕容握住了自己的手,火炉边烤得热乎乎的瓷碗塞进来,听见他温声道:“文约兄说,午饭做了许多菜,还需一阵子才有得吃。再喝点儿粥,那几口顶什么事。”

甜糯的牛乳燕麦粥入喉,浑身上下均觉暖和舒坦。颜幼卿慢慢回复道:“不论魏司令有几分线索,当此南北对峙之际,早一刻确认,便早一分先机。无论如何,北伐成功,也是尚先生遗愿。此刻北方群龙无首,文约兄凑巧得知消息,或许……是天赐良机也说不定。”

“我赞同。想来文约兄也是这个意思。”

“如此,咱们便仔细合计合计,这消息如何放出去罢。”

第89章 成败论英雄

西历二五四一,夏历三零九二,光复七年。

元月开年,便显出与往常大不一般的气象来。

先是北方军政府大总统祁保善病逝消息突然爆出,几乎南北方同时,数家西夏大报均刊登了报道,言之凿凿,确认无疑,于此南北通讯断绝时期,可说十分罕见且诡异。消息一出,四野震惊。其间内幕众说纷纭,但有一条终归错不了:祁保善、祁大统帅、祁大总统,这位于翻天覆地新旧替换间,搅动朝野风云数十年的枭雄人物,此一回,是千真万确万无一失死透了。

紧接着便是北伐前线捷报频传,节节胜利。主力河阳军自铜山往北,一口气直逼兖州首府泺安。原本位于后方河阳的司令部也迁移到更为方便的铜山。而西南线蕙城军亦不负众望,顺利夺取楚州重镇云湘,一路势如破竹,进入中原腹地,于蔚川蔚水河南岸驻扎,与河阳军遥相呼应,呈犄角之势,包围住京师与海津——此正乃北伐发动前所预计的最乐观之局面。

与此相应,则是申城舆论届不遗余力,为北伐摇旗呐喊,加油鼓劲。一篇不知出自谁手的宏文《未闻死国家领袖,死一奸雄独夫耳》被广为转载,脍炙人口。连街巷黄口小儿都知道,提起奸雄独夫,指的便是一死大快人心的伪皇帝祁保善。祁保善中秋登基,冬至去世,满打满算,也就做了三个月皇帝,却落得千古骂名。身前身后事被人翻检出来编排,真真假假玄玄乎乎,倒是给申城市民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小报以周易术数测算,癸丑兵变在冬至日,逊帝大婚在冬至日,祁保善病死亦在冬至日,冬至属土旺,祁保善八字属水旺,五行土克水,故此人死在冬至这一天,实乃早有预兆,命中注定……如此事后诸葛亮,叫人啼笑皆非。

安裕容、颜幼卿等人,因徐文约被《同声》杂志扩大发行之事绊住,本已决定暂缓清湾镇庄园之行。如今更是不得脱身,各自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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