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钧霆他们没有刻意排斥没被感染的普通人。按照唐卿的猜想，他们之所以会变成这种状态，应该源头还在艾尔莎进行的那些活体胚胎培育实验上。

就像季衡说的，她能控制那些胚胎的身体，却无法控制他们的大脑，更遑论情感。总有那么一些人被正常的人类社会所吸引，就此隐入了普通人群里，诞生的后代血液里也自然携带了某种原始的“抗体”。

说到底，普通人害怕的还是“未知”，一旦能用某种理论解释并能找到合理的依据和解决办法，他们也并不想和自己的同胞同室操戈。

陈辛的情况也在慢慢好转，虽然全身是伤，毕竟人还活着。只要人还在，就总有希望。

裘德在确认陆择他们平安无恙之后，第二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郑观棋一开始还找了他一阵，然而到处都没发现他的踪迹，最后也慢慢放弃了希望。只是在每次外出巡逻的时候，总要单独行动半天到一天，陆择知道他在惦念什么，从来也没多说。

一切好像都在慢慢重新步入正轨。

“你在这里。”

陆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唐卿睁眼回头，只见陆择刚好顺着楼梯走上来。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脸上神情变得感慨：“没想到这里还藏着这么个好地方。”

唐卿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看过凌迁了？”

陆择点头：“他看起来还不错。”

顿了半晌，他抬头看向唐卿：“这半年，辛苦你了。”

唐卿摇头：“凌迁本就算是我弟弟，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卿已经微微眯起了眼睛，陆择突然低声开口：“我一直没有时间问你，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不好。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唐卿怔了怔，睁开眼睛看向远处，半晌才慢慢开口：“我要走了。”

陆择一愣：“走？走去哪里？”

唐卿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变得有些伤感：“也许去其他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吧，血清的研究很顺利，我原本只是放心不下小迁，现在他醒了，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牵挂了。”

陆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笨拙地开口：“可是……凌迁会舍不得你。”

唐卿歪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陆队，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哄女孩子。”顿了顿，她重新看向远处：“不过也没关系了。小迁会舍不得我，但是他会明白我的选择。经历了这些，也算是看过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东西变了终究是变了，我最后剩下来的东西……不多了，我也不是从前那个我了。

“感情这种东西……”她摇了摇头，顿了半晌才重新开口：

“沈将军和爱德华，隔了将近半个世纪才重逢，最终也算是殉在了一处。

“我父亲，或者说养父，那么大半生只对凌迁的母亲念念不忘，最终的结局也不过如此。

“至于季衡和我……不说也罢。

“就算是布兰奇，谁又能说他对艾尔莎?梅瑟怀有的那种感情有错呢？他自始至终不过是把她当做母亲，就算是一种畸形的依恋，也能算是一种爱吧。

“只是最能给人希望的从来还是人本身。你和小迁、方鹿衔和陈辛，甚至包括魏钧霆和林赛，都能有一个好结局。这样已经很好了。”

陆择默然。

过了一会儿，唐卿微微笑起来：“你放心陆队，我总要等小迁完全好起来才会动身，他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做出什么傻事，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会保重我自己。”

唐卿没一阵就被实验室的人叫下去了，陆择不知道在天台坐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等一件事，等一个人。

时间在这样的等待中被慢慢拉长，每一秒都是笃定的期待。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慢慢从长凳上起身。

刚走到楼梯口，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下面蹿了上来，一头撞在他胸口。

他握住白狼的前爪，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小白，是不是凌迁醒了？”

白狼呜了一声，伸长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道，转身急不可待地拽着他的裤腿往下走。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玻璃洒下来，在洁白的地砖上铺下一层金红。

那间病房的门半开着，陆择走到门口却突然生出了些怯意，脚下迟疑了一秒。

房间内，凌迁半靠在病床上正在喝一碗粥，夕阳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柔的金色毛边。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头看过来，随即弯起了眉眼：“你来了。”

陆择一瞬间只觉得眼眶涨热。

恍惚间，好像这也就是一生了。